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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日历》 作者:普里什文

第21章 大地的眼睛(3)

  也许,我将留在诗歌里,作为对浪漫主义作家迷蒙揣思的地理学意义的校正。在俄罗斯的精神领域,这将是幸事。

  意识

  紧张的、鲜活的嫩芽,从上面枝杈中滴落的树液,它们没有意识,但你无法驱散自己的思想:它们是为我们的意识而欢欣的。接下来,比方说,有个人是你所珍爱的,那么问题就在于意识吗?倘若真有一个你珍爱的人,那你就要保持自己的温情,以此来珍视他。

  这里也是同理:如果白桦的树液真的滴落,善歌的鸫鸟在霞光中歌唱,这就足够了!总觉得,它们会为我们的意识而欢欣,而我们,还不止这些:我们在和自然的独处中认识了自己的整个心灵。

  幸福

  我开始安享晚年,不需追赶任何人,做这种事没有意义:反正也追赶不上。之所以能安享,还因为再没人嫉恨我眼下的幸福,由此,也没人想跟我作对:谁会妒忌一个老头子呢?

  我却不愿和任何一个年轻人交换他的夜晚。

  错失的感觉

  每个人都可能有这样的经历: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却对他视而不见。当他骤然间消失,你内心的视线却顿然向他开启,你的心会被令人窒息的苦闷压紧。

  大地之上,任何时候,这样的事都不胜枚举,就连还没有体尝错失之痛的人,有时也感到怅然。在享受生命之欢时,他会蓦然停下暗想:倘若我在欢乐时错失了什么,以致将来痛悔不已,可怎么办?

  读书的意义

  我一生博览群书,但还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我曾暗自为此异常难过,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和一个学识上与我毫无二致的人相遇。原来,始终困扰我的全然不是什么不学无术,而是我接受知识的特有方式。

  逐字逐句地读书,人必定幼稚,或者说,写书的人应当完全融入字字句句。我们习惯于读书抓“意”。这样就连整门的科目都走马观花,细部却一无所知,但我们仿佛捕捉了科目的景观风貌。我在旅行中就这样,只一眼瞥去,广袤的地貌就尽收眼底。

  这种在自然和思想的空间走马观花、游刃有余的本领,我发现里娅也有,这种能力不是别的,正是学识:这是自我作用的学问,原动力不在外,而在内。只是这样的学问绝非“皮毛”,相反,比一般的学问更深。

  “悲观主义”

  我的主啊!你站在自己生命的制高点上,一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和自己过去一样,为追踪写作素材而无谓地奔忙,自己年轻时也犯过这样的错,你就觉得好笑!现在,我一边生活,素材就向我涌来,而我已力不从心,无法驾驭,就在所有的素材上面签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敞开的窗口飞进一只绿色的大甲虫,嗡嗡叫了好一阵,贴着天花板,边飞边撞,忽低忽高,费了半天劲,甲虫终于找到了洞开的窗户,像驾着四轮马车一样飞驰到自由的天地中去。

  我为甲虫获得自由庆幸,就算不是我,即便只是一只甲虫,也是一件好事!但是甲虫在空中盘旋一周,又决然地像是有意识地飞回屋内,撞到了墙角,滚落到沙发后面,彻底沉寂下来。

  它为什么要回来,难道你能从甲虫这里找到原因吗?我从自身体验出发做出的理解是:也许,自在的生活并不让甲虫感到甜蜜,待在沙发后面根本就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糟糕,下次你写出作品来,觉得自由多好啊!可是等发表出来,你却吓坏了。待在沙发后面,当然,也不错。

  习惯的力量

  没有哪种力量可以像习惯的力量那样,隔绝我们的视线,无视人类成就带来的益处。正因为如此,旅行家才身心愉悦:行走中,习惯像冻伤的叶子一样脱落,我们心灵光裸裸的枝丫在春天来临前会孕育新的芽苞,以备后用。芽苞使我们欢欣,仿佛生命重又开始。

  这是旅途中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在朝向美好的演进中,一切不良都留诸身后。

  刺柏

  在林中散步时,里娅顺便道出一番见解,说我气量狭小,易受伤害,精神易为文学领袖的意见左右,这令她很失望。

  我想更认真地思索这番话,就让她去采晚饭用的蘑菇,自己则坐到树边。我倚到树上,开始思考。这时我盯着一棵刺柏苗看了又看。它只有手指大小,却已状如柏树。

  忽然听到一阵喧嚣,一群年轻人围住了我:几个大学生和他们的女伴坐到我身边休息。我想和年轻人畅谈一番,就指给他们看我那棵手指大小的刺柏。

  “你们要好好亲近这棵树苗,”我说,“把它变成你们的‘自我’,然后从刺柏这个自我的角度,研究树苗生长的环境。你们看,这两株蜡菊一天有好几个小时遮挡了南面的光。这对小刺柏有益还是有害,你们再想想看,小刺柏的树影也会妨碍它后面青草的生长。这些青草又是什么样的,是耐阴的还是喜光的呢?”

  “这样一来,当光与影的这场夏季斗争结束时,小刺柏的顶梢又长高了整整一公分,离太阳更近了整整一公分。你们对这一切仔细分析之后,就可以用胜利的秋天结束自己的乐章了。”

  “接下来呢?”大学生问。

  “接下来就会有一幅光与影的斗争中的宇宙生命画卷呈现出来,画中将出现进行整场斗争的手指大小的英雄。”

  大学生们若有所解,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十分兴奋。他们挖了我的树苗,放在装蘑菇的篮子里带走了,大概,是想尝试一下建构宇宙的图景吧。

  我继续坐在树旁,却没有从虚荣心的角度思考语言,而是把语言当做将与我素不相识的人齐集到大自然的圣殿的东西。

  如果一个文学家既可以在众人眼里渺小如手指,与此同时,也可以作宇宙的英雄,那他又何必灰心丧气呢?

  生命的作坊

  如果我面对自己曾经身处而今却已不在的生命激流,我个人的生命对于现在的我的意义,在我看来只是浮光掠影。但令我惊愕的是,在自己的书中,我竟然是如此不可分割的一体……

  ……我们在步入有机整体的意识时死去,生命看起来就像,比方说,作坊,在那里对各种工件进行加工。生命,是我们的磨刀石。

  树木落叶,动物褪毛,人亦衰老。

  ……和里娅反复谈了日记整理的工作。我对她说,整理日记的时候,全当我已经过世,是大家缠着她,要她整理的。她现在的工作状态,真的就当我已故去,但有需要,再叫我过来。

  叶的集合体与群叶

  一片被露水打得沉沉的黄叶在空中翻出最后一个跟头,永远告别了单叶的形态,飘然而下,会聚到散发着清香的腐叶的集合体中。

  落入叶的集合体的单叶,像我在人群中一样,也是唯一的,整片林子中未必找得到另一片与之叶脉丝丝相符的叶子,而今在叶的集合中它将被压实,和众多的叶子一起腐烂,共同化作肥料。

  但是我们的共同处就此而止:树叶将化成腐殖土,这就是它们的全部,而我们还拥有超越此上的东西,我们称之为原初意义的“人”。

  秋韵

  林中纤细的山杨树终于触摸到了阳光。它高高地挺起树梢,甩掉所有的侧枝。等到伐林时,高高的山杨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小扫帚一样的叶子。

  就是现在的季节,树上的余叶也不多,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抚琴一般抚过每一片树叶。我们独自置身秋林时常听到的秋韵,似乎就从这些无形的指尖下流出。

  这秋韵是人的灵魂叹出的悲音,感叹这些可怜的树木无法知晓,被迫伐林的人对它们心怀怎样的爱。

  森林的旋律中还有这样的意味,这里曾有一片使人类相形见绌的原始森林,从那时起到现在,有多少树木已经死去。

  有多少参天的巨木在斧锯下丧命,人类的心灵现在终于从这秋韵中发现,人的心中藏有多少的爱,为了说出爱他又流过多少的泪。

  双道彩虹

  露水盈盈的旖旎清晨,玻璃上凝了许多小水珠。窗外靠那边的树上,不知哪片叶子上有水滴在颤动,它为何在这样的静谧中颤动?它颤动着,变幻着色彩,它为何不时地变幻?

  透进丝缕阳光的林中,有水汽升腾,穿越林间地上方、林冠中间开出的小天窗,为什么蜘蛛一旦向某棵树木发出攻击,这棵树就周身缠满蛛网?

  为什么露水未霁的清凉早晨,蛛网格外的多?莫不是因为露水用水滴涤清了蛛网,使蛛网变得更显见了?

  我的受制于某种不可知力量的生命倏忽而逝……我忽然想,倘若我能摆脱屈从的命运,倘若我挣脱而出,主动占据我应有的位置?那时我便是拿破仑,是亚历山大·马其顿,或者……当一名编撰者。

  真要是那样,我就不会看到昨天林边湿漉漉的伐林迹地上的双道彩虹。

  毛毛虫

  是风力使然,还是毛毛虫自己不当心爬到了叶片边缘,从树的高处落下?在它坠落的途中有张蜘蛛网,阻挡了毛毛虫的去路。这是一只奇小无比的蠕虫,只有大头针粗细,却比大头针短上一半。

  这只毛毛虫的情势真可怕!它挂在网的一端,网很长,它随风摇摆,不辞劳苦地蠕动着身躯,时而蜷缩,时而伸展。

  我们两人坐在正对着毛毛虫的树桩上。

  “绝境!”老伴说,她以人类的心灵牵挂着毛毛虫的命运。

  每每看到走投无路的境况,我总是痛苦。但我尽量把持住自己,不去挂念蠕虫的命运。此时此地,透过这只毛毛虫,我觉出了我对朋友的同情。

  “怎么安慰它呢?”我开始思索。

  就这样,没过一会儿,我蓦地发现,毛毛虫在这张我们看不见的网上已经爬到了比我们刚才发现时更高的位置。又过了一会儿,毛毛虫爬得更高。

  “它会爬上去的!”我说。

  我们默默追踪着毛毛虫的行迹。我十分兴奋,甚至莫名地相信,对于这个勇于行动的生命体而言并不存在绝境,再则,绝境出英雄。

  “是呀,它会爬出去的!”老伴说。

  “你瞧,”我答道,“勇敢的毛毛虫在解决自由和必然的问题。”

  “它会爬出去的!”老伴感叹道,“要是它爬上去,可是网那头有蜘蛛正等着它,会怎么样呢?”

  我们经常这样争论,大概,许多人都会这样争论,并且帮助悲观者沿着看不见的蛛网一起爬行。

  如果需要这把钥匙

  木叶已经落尽,在透亮的椴树林后,天空正变得金黄。黄色之上,显露出森林不规则的黑色雉堞。这是从遥远时代就让人心动的玄机,包藏着对人类界限的预感(记得,这是我29岁写下的,甚至就是用这样的文字)。

  融入自然,这就是开启我的文学的一把钥匙,只是,如果有人需要这把钥匙的话。

  沉思录

  关注力

  如同物质和能量最终归于同一的根源——生命,各种才禀也归于同一的源泉——创造的关注力。

  关注力尤其显豁的特征就是,关注力服从于意志,而且可以被掌控,关注力可用来为善,同样也可用来作恶。

  世纪伊始

  世纪伊始的作家绝不是“胡闹的孩子”。完全相反。他们染上的正是那种个别侵袭过最伟大的俄罗斯作家的疾病。果戈理和列夫·托尔斯泰都饱受其苦。

  这种病症就是艺术家的心灵分裂为真的情感与善的情感。

  坐骑将他们拖得七零八落,马背上坐的早就是另一人了。

  亲爱的,你们自己看到,这里有一种对生命的信念,还有一种信念,那就是相信自己负有为这生命添光添彩的使命——信念如此坚定,以至于掉落马下的人又骑上了牛,静静地继续自己的道路。

  如此征服骄傲,更荣耀,也更艰难。

  语言即面孔

  有时你向常人解释什么的时候,他的脸会忽然焕发神采,如同这一切他早就了然,只不过觉得对自己无用,暂且忘记了而已。

  语言,就是常人的面孔,同树上的每瓣叶子都有自己的表情相仿,每个人也有自己独特的,仅仅属于他的语言。

  即便这些私语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但是人都是凭靠这语言生存的,语言铸就了他的表情。

  道德的地球仪

  每每想到以幻觉滋养生命,最终达到极地的英雄,我对幻觉的反感便不复存在,因为极地是个数学意义上的点。这时我总要对真理进行思考:难道我们竭尽全力追求的真理,也不过是人类道德地球仪上的一个数值?

  我还想,即或这样,却无损于真理,而更加彪炳了真理。

  如同我们那个时代,总有中学女生卖弄地说:“理想是不可企及的。”也就是说,理想不可食,难消化,不可能用于满足真实可感的需求,所代表的不过是个数值,就像极地,就像真理,是个先验的值。

  创造

  作曲家听到某些声音,把它们依序排于纸上,标注钩钩点点的符号,然后忐忑不安地交到演奏者手中。于是我们听到了乐曲,心潮涌动,我们的心灵认出了自己的朋友——作曲家。就这样,书被写就,画被绘出,宫殿被建造,类似神明的塑像出现了。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孤独的灵魂在整体的艺术世界中寻求友人,满怀着期待,如同母亲饱胀奶水的乳房,于是朝向希望……

  我的伴侣

  我尝试着投入工作,揭示永伴自己左右的一个思想:“必须和所愿。”

  世间万物均始于本心所愿。山上垂挂冰雪,冰雪,当然愿意坠落山间。蒲公英期待着风,它愿意飞散成小伞朵朵。孩子愿意……就是这样,世间万物都始于所愿。

  然而,冰雪刚从山顶滚落,它就不再有“所愿”:雪积成山,崩裂飞落时,是照着雪崩必须的方式。蒲公英随风飘飞,是朝着必须的方向。孩子愿意远走他乡,他迈出了脚步,对他而言如今再没有自己的意志,他必须离家远行。

  如果人站了起来,这是他心中所愿。但他在使自己站立的同时必须使我们所称的自然(大地)站立起来。他必须成为对此极具观察力和慈悲心的人。这即是对“所愿”与“必须”最宽泛的理解。

  悲痛

  心灵之旁被硬物擦伤,为此心觉出了痛。抑或是因为心在痛,所以遍体都是伤。我想,二者皆有吧。

  不止一次,惊喜不期而至——接到建议我出书的信函。心头的痛刚去,遍体的伤也消了。

  健全的心智寓于健康的体魄,这话,大概是古时肢体不全的人说的。我个人的经验却与此相悖:健康之体寓于健全之心。有时写完一些文字,我简直想蹦起来。

  不过古人的话也不错。如果想想自己熟识的人,可以依据刻度盘把他们分类:一端是心灵,另一端是体魄。那么,一部分人会从心灵摆向体魄,另一些人则从体魄摆向心灵。

  森林与木材

  森林中运出的木材固然值得赞叹:多么上好的材质,又有多少源源不断地送出!但森林同样值得赞叹,而且不需盘算它对我们炉火的进益。

  诗也和森林一样:诗排列成诗节,如同木材码成立方。但诗也可以成为诗,生于我们体内,铸就我们的灵魂。

  水有时也服务于人,但无论到哪儿,水仍旧是无以限量的力。诗也可以容纳音乐,服务于主题,但它仍旧是人类心力无以穷尽的诗。极有可能正是这种心灵的力量——是诗把年轻人,把“心灵中的诗人”远远带离故土,去发现世间未曾有的国度。就是它的这一种力量,将世界的镜像拉近了人类。

  信任感

  有些思想,是启发得来的,还有些思想,是自行萌发的。当思想自行来临时,人却慌乱失措,仿佛浪花袭来,第一个浪后,便是整个的汪洋。

  那时你会觉得,和你并肩行走的另一个人,他和你共同理解一切,分担一切。而你,觉出自己并不孤单,两个人抱定了一个念头,并因为这念头而变得坚强,这时你开始相信自己。

  精神食粮

  围绕着食粮,人要付出多少劳动,然而粮食毕竟是自己长出,自在的大自然是人所造不出的。

  在那里,谷粒之旁诞生了诗。谷粒将成为食粮,这种力量则滋养着心灵。

  源泉

  科学和艺术(诗)源自同一眼泉水,只是后来才分道而流,或者说,担负起不同的职责。科学使人类丰衣足食,诗则为人类保媒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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