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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剑狂花》 作者:古龙

第六部分

 四

白天羽还是在盯着银虎的背,他不能不看,银虎的背虽然呈现出老人的驼,可是却有点无比惊人的杀气发出,这宛如一把刀虽已断,却仍然是一把杀人的刀一样,你稍不注意,就会死在那把断刀之下。
两个人就这样不动的站着,也不知已站了多久,更不知他们还要站多久,也许他们会这样的一直站到世界毁灭时。
他们虽然未交兵,却已交手了。
这“不动”之战,远比动还要难。
一动就会有空门出现,有空门出现,就会给对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往往是你死亡的机会。
但有时空门出现,却是一个陷井,一个引诱对方错误的陷井。
所以在“动”时,千变万化的。
可是“不动”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比两方的耐力、定力和持久力。
从银虎的背后看过去,他全身上下仿佛都是空门,可是只要白天羽这么认为,那么死的一定是白天羽了。
“空即是不空,不空即是空。”
这本是武功的高深境界,在目前的江湖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已屈指可算了。
银虎虽然背对着白天羽,但只要白天羽有任何动静,都绝对无法逃过他的攻势下。
表面上看起来银虎好像是处在劣势,因为他无法看到白天羽,实际上他却占绝大的优势。
——凡事有弊也有利。
银虎虽然无法看到白天羽的动静,也同时不必看着他那在脸上露出的定力。
如果让你面对着一张比你还有定力的脸,你说不定会提早崩溃?
对付银虎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他。
“看即是不看,不看即是看”。
这是佛学的至高哲理,这一点白天羽当然也懂,所以他很快的就将眼睛闭起来,把自己也处在银虎的境界。一种各凭感应而决生死的境界。
蝙蝠虽盲,却凭着敏捷的听力来辨方向和东西,白天羽和银虎这一点,无疑也是“蝙蝠之战”。白天羽现在总算明白银虎为什么要挑这里来作为决战之地了。
这里不但没人,四周也静悄悄的,“蝙蝠之战”不但要绝对的静,也要绝对无动的东西存在。只要有任何一点声音或是动的动作,都会影响决战人的判断力。
在这种绝对静与无动的时候,忽然有了动的气息。
不是银虎在动,更不是白天羽在动。
动的是白天羽背后刺来的一把剑。
这一剑不但刺得很轻,也很慢,慢得几乎你无法感觉到它在动。
可是白天羽却早已感觉到了,就在他开始动时,白天羽就已发觉了。
照理说,这么慢的一剑,白天羽一定可以闪得开。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定是个八流侠客。
这一剑厉害就在它的慢。
这一剑的绝招就在它的轻。
这一剑如果是很快的刺向白天羽,他不但可以闪开,还可以砍掉持剑的手。因为这一剑如果是用很快的速度刺来,不但惊动了白天羽的感觉,也会牵引了银虎的触觉。
只要银虎的反应一被触动,白天羽就可以动了,只要他一动,不但可以杀了这背后刺剑的人,还可以反击银虎的攻势。
可是这一剑却刺得很轻、很慢,慢到只惊动白天羽的感觉而已,银虎却没有反应。
所以只要白天羽一动,纵然他可以杀掉刺剑人,却绝对无法逃过银虎的攻击。
这一剑真是刺得很要命。
这一剑无疑也是绝代高手才能使出来的。
这一战的安排,这一战的设计,无疑也是当代智者才能想得出来的。
这一战的每一个设计都是精华,武功的精华。
白天羽这一生中如果有对死亡感到恐惧,那么一定是现在。
也只有现在,他才了解到死亡是来得那么的快,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令人感觉不到它的来临,就仿佛春风拂面般。
他以前时常听到别人说“发自骨髓深处的寒意”,他不懂寒意为什么会发自骨髓深处?
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寒意, 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寒意呢?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种寒意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也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明了那是种什么滋味。
后来当然有人听过白天羽和银虎这一战,于是就有人问:“既然不动是死,为什么不干脆动呢?”
“动又如何?”
“动了至少还可以拼一拼。”
“说不定还可以拼出个奇迹来。”
“不动虽然是死,一动却死得更惨。”
“为什么?”
“不动顶多也只是让那一剑刺死而已,一动就会变成了‘洞洞人’了。”
“洞洞人?什么叫洞洞人?”
“如果你看见过,或者能想象得出,一个人身上同时被八十几样的暗器射入,那么你就明白什么叫洞洞人了。”
“所以当时白天羽如果一动,就会成了洞洞人?”
“一定。”
“银虎的暗器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他的暗器又何止用厉害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那么白天羽是死定了。”
“你说呢?”
“那么他没死?”
“世上只有哪一种高手可以这种情形下能不死的?虽然是三少爷谢晓峰也一样。”
“楚香帅呢?”
“一样。”
“一定死?”
“一定。”
黄昏将到,未到。
阳光仍很艳,它从树梢照进树林,将藏花和任飘伶的影子断断续续的映在地上。
从林间望出去,可以清晰的看见无心庵的雄伟轮廓,更可以听见那阵阵传来念经声。
“大部分要去刺探秘密都是利用夜晚进行,为什么我们要在黄昏时刻呢?”藏花不解的问任飘伶。
“越是有重大秘密的地方,越到晚上,防备越森严。”任飘伶靠在树干上冲着她笑一笑:“黄昏却绝对是他们的防备最松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这时是一天的工作最疲惫的时间,早班的到了这时是该交班了,晚班的是已玩了一天,而要在这时上班,你想想看,他们的精神会好吗?”
换做我一定是坏透了。”藏花自嘲的笑笑。
“精神不好,警觉心就松懈。”
任飘伶说:“所以我才要在黄昏时,去查探无心庵。”
藏花又看了无心庵一眼。
“无心庵是个佛门圣地,里面供俸的是观音菩萨,它岂能容忍别人在它面前做坏事?”
“菩提本无树,何来神与佛。”任飘伶淡淡的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连神佛自己都说菩提本无树,又哪里有神与佛。”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不是你糊涂,只是时间未到。”
任飘伶笑笑:“到了时候,你自然会懂这句话的涵意。”
藏花又在摸鼻子了,每当她遇到须要思考问题时,她就会有这个动作。
藏花在思索着任飘伶话的意思,他却在含笑看着她,他看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不要想了,这句话根本是想不通的。”
任飘伶淡淡的说:“这句话能意会,不到时候,你怎么想,想破头也想不懂的。”
藏花就有这个好处,每当她遇到想不通问题,而这时又有人提议她不要再想了,她一定很听话的就不想了。
所以任飘伶一讲,她马上就放弃摸鼻子,马上就问任飘伶这样一个问题:
“你答应皇甫擎天在一天之内将花语人带回去见他,一天之内也就是说到明天早上,你有把握吗?”
藏花看着他:“你有把握花语人一定在无心庵吗?”
任飘伶没答,只在笑。
有时候这种笑就代表很有把握的意思。
所以藏花又说:“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须要我来烦恼,答应南郡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操个什么心,我担什么忧?”
她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所关心的,所担 心的是你的酬劳。” “我的酬劳?”
任飘伶一愣:“我的什么酬劳?我的酬劳有什么好让你关心的?”
“有,当然有。”
藏花说:“我的酬劳是一百两,如果我们的酬劳是相等的,那么我们分担的危险也就相同,如果你比我多,那么就对不起,有危险,你先承当,有痛苦,你先享受。”
“有欢乐呢?”
“当然也是你先享福呀!”
“你还真有公平心。”
“那是当然的。”
藏花笑着说:“我的原则一向是拿多少钱做多少事。”
任飘伶用一种带有很得意的眼光看着藏花,又用一种很得意的声音问她:“以你想,我的酬劳是比你多,或者是比你所拿的一百两还要少?”
“我们是伙伴,生意又是你接洽的,依照江湖惯例,当然是定是你拿得比我多。”
藏花说:“我想你一定拿得比我多。”
“为什么我一定拿得比你多?”
“第一,南郡王不是个小气鬼,第二,南郡王不但大方,而且要救的人又是他女儿,第三,这件事的危险度很高。”
藏花板着手指头在数:“有以上这三点,所以我才敢断定你得的酬劳一定比我还要多。”
在此时此情,藏花居然还有心情去计较两个人的酬劳?
她似乎好像忘了一件事。
忘了被绑架的花语人是她的姊姊,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虽然同是养女,但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更何况花语人对她还不错。
她怎么可以不先管花语人的死活?而先和任飘伶在计较酬劳呢?
这种事除了藏花做得出来,还有谁做得出。
当背后那一剑刺出时,白天羽的心就已凉了,也可以说就已死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剑带来的,只有死亡。
也唯有死亡,才能解开这一剑。
这一剑无疑已是死亡的一剑了。
这一剑虽然刺得很轻、很慢,但总有刺人肌肉的一刻。
白天羽已感觉到这冰冷的一剑,从他的后背刺入他的心脏。
他也听到剑刺入肌肉时所发出的声音。
剑本无情。
它是否能感觉到人的恐惧。
剑已无情。
它是否能听到人们内心的呐喊?
第六章 尼姑庵里的和尚
 一
剑纵然有情,它也无法感受到人们的恐惧,它也无法听见人内心的深处的呐喊。
就正如花朵若能语,人们也无法听见它的呻吟和哀嚎。
那一剑已然从白天羽的背上刺入。
鲜血已如花般绽放,如春雨般落下。
这时已是黄昏了。
春阳羞柔的躲向西方的山头。
夕阳的余晖在藏花的脸上闪动,就如庙宇的灯火在佛像面上跃动一般。
藏花看看旁边的落日,再看看树林外的无心庵,她忽然露出疑惑之色,不禁喃喃地说:“奇怪?”
任飘伶听见声音,回过头望着她:“什么奇怪?”
“现在是不是已到黄昏了?”
“是的。”
“黄昏是不是人们厨房该开始忙碌的时候?”
藏花问的好奇怪。
“应该是这样。”
任飘伶突然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肚子饿了?不然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庙里有素食,尼姑庵这个时候也该是开晚鳝的时间。”
藏花望着无心庵屋顶上的烟囱:“为什么不见她们的烟囱冒烟呢?”
“说不定她们今天吃干食呢!”
“干你的头。”
声音一出口,藏花也觉得这实在不是一句女孩子该说的话,所以她也不由的噗嗤笑了出来。等笑声稍为小些时,她才又开口。
算她们今天吃干食,现在也该是她们念晚课的时候,为什么庵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藏花说。“说不定今天是她们的公休日。”
藏花猛然回头,用一种很生气的眼光盯着他:“你的脑袋里除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名词外,还装了些什么?”
“还装了一些如何才会把你气死的点子。”
任飘伶笑着说。
“你——”
藏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任飘伶却一直在笑,而且居然笑得很开心。
“你生气的样子实在好看极了,你生气起来,才有点像女人。”
任飘伶继续笑了一会儿才停住,但他的眼中仍有笑意,嘴角的那抹笑痕还没有退尽。
“你说的这些事,我早已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为什么不说?”
藏花仍板着脸:“非要等我提起来了你才好损我。”
“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吉凶未知,我只想让我们的心情轻松一些。”
任飘伶说:“设想到你经不起开玩笑。”
“谁说我开不起玩笑,我只是不想被骗而已。”
藏花虽然仍想板着脸,但眼底却已有了笑意。
自古以来,庙或是庵为什么要盖在荒僻的地方呢?因为它们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有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的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也通常都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事感到畏惧。
因为有了畏惧,就不能不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
藏花说:“因为这样子才能显出他们的虔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任飘伶笑着说:“只差一点。”
“哪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时,总觉得滋味特别地好些。”
“所以人们才会总觉得庙里的素菜特别好吃?”
藏花说。
“你总算明白了。”
任飘伶说:“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吧。”
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所以聪明的和尚尼姑,都一定要将庙或庵盖在很远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和尚庙尼姑庵通常都是下午烧香的人比较多?”
任飘伶说。
“为什么?”
“因为人们从早上出发,到了庙的时候都已是过了中午。”
任飘伶说:“等烧完香,祈完神,就已快吃晚饭了,所以庙或或庵通常在这个时候生意最好的时刻。”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
藏花说:“但那些和尚尼姑听见了你将他们比喻成作生意,一定会气死。”
“他们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
任飘伶说:“这句话你难道也不知道?”
“不错,不错,既然气也是空,不气也是空,和尚尼姑当然是气不死的。”
“会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真尼姑了。”
“所以气死他们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去气死她们了?”
藏花问。
“可以,当然可以。”
偏僻的树林,树林的尽头就是无心庵。
藏花和任飘伶已走出树林,这时忽然从远方飘来一朵乌云,将那抹未尽的日色掩住了,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藏花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像马上就有一场暴雨来临了。”
“下雨天,杀人天。”
任飘伶说:“在这种天气里,杀人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谁要杀人?”
“杀人的人。”
无心庵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时的“砰砰”作响,庵内的院子里仿佛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色的云雾被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说不像,却又像云雾,在这种阴冥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恐怖。藏花当然早已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
“那是什么?”
任飘伶也在疑惑,但脚步却没有停,他走入院子,捞了一把漫天飞舞的黑云。
藏花当然也跟进来了:“这究竟是什么?”
任飘伶没有回答,只将手里的东西仍给了她。这东西软软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藏花看清之后,不禁失声叫出:“头发!”
“是头发。”
“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风中飞飘,看来的确有股说不出的恐怖之感。
任飘伶看着满院子的头发,忽然笑了:“说不定无心庵忽然变成了剃头铺了。”
只要在这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吓一跳。
但如果在尼姑庵呢?
这里是无心庵,是武林三大出名尼姑庵之一。
现在尼姑庵里却没有尼姑,一个尼姑也没有。
尼姑庵里没有尼姑,那有什么呢?
无心庵里有和尚。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有几十个,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什,盘膝坐在地上,坐在无心庵的大殿上。
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人了,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藏花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了,但她却还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来做和尚?无心庵里的那些尼姑都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很静,虽然二三十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然是和尚,却不会念经。
——是不是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藏花慢慢的走过去,一个个的看,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和尚。这个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的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精光,但脸上也是光溜溜的。藏花看见他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她再看仔细一点,然后才用很不相信的声音说:“吴总镖头。”
这个和尚赫然是正行镖局的总镖头吴正行。任飘伶也在看着吴正行,这个和尚居然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藏花盯着吴正行,上上下下的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不是病了?”
吴正行这才抬起了眼睛,看着藏花:“施主在跟谁说话?”
“跟你。”
藏花说:“吴正行。”
“阿弥陀佛”吴正行合什道:“吴正行已经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你不是吴正行?”
“贫道无光。”
任飘伶忽然开口:“吴正行怎么会忽然死了?
“该死的就死。”吴正行说。
“不该死的呢?”
“不该死的迟早也会死。”
吴正行一直端端正正的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憎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正行嫖局的总惧头。
现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修为严谨的高憎。
藏花看着他;突然眼珠子一转,轻声说:“吴总镣局既己死了,他的老婆呢?。
“他有老婆?”任飘伶说。
“不但有,而且才新婚不久。”藏花一笑:“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新婚的人往往是位疼爱老婆的,“又怎么舍得离开老婆呢?又怎么会忽然剃光头发来做和尚呢?
吴正行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额头已隐隐约约有汗沁出来。
任飘伶也笑了:“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
“改嫁了?”藏花说:“这么快?”
“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任飘伶说。•观D•“嫁给谁呢?”
“也许是个秀才,也许是个道士。”任飘怜笑着说: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话声未落,吴正行突然狂吼一声,人已站起来,他刚一站起,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的一声,在他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还真重,吴正行的脑袋虽然没有开花,却已肿起了一个疱,人也被敲得头晕眼花的,连站都站不住了,且退了好几步,才“噗”的,又坐回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会念经的人终于出现了,却不是和尚,而是尼姑。
一个尼姑口宣佛号,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一看见这个尼姑出现,藏花又吃了一惊:“心无师太。”这个尼姑居然就是陪藏花。上香的心无师太,她慢慢的走到吴正行面前,叹息的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不破,怎么能出家做和尚?”
看见心无师太出来,吴正行就全身发抖,“我...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的,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远没有说完,“卜”的一声,头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是被手敲的。
心无师太的手竟好像比棒槌还硬:“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吴正行被敲得趴在地上,头上当然又起了一个疱,这个疱居然比前一个还要大。
“没...没有人。”
“你想不想做和尚?”
“想...想死了。”
“卜”的又是一下。“出家人怎么可以开口说死呢?”
“不说...不说。”吴正行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无居然又开始念经“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
念经声越念越快,吴正行趴在地上已放声大哭了起来。
藏花看得怔住了,愣了老半天,才回头向任飘伶苦笑:“这尼姑会逼人当和尚,而且还会念经。“不但会念经,远会敲人的脑袋。”
任飘伶笑着说:“敲得比念经还好。”
“她念经没有选错地方,但却敲错了脑袋。”
藏花说。“她本该敲谁的脑袋?”
任飘伶问。
“她自己的”
心无师太忽然不念经了,她回过头看藏花一眼,然后摇着头说:“又是你!”
“是我。”
“你怎么又来了?”
“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能来?”
“既已走了,就不该来的。”
“谁说的?”藏花问。
“尼姑说的。”
“尼姑凭什么这样说?”
“尼姑会‘一指敲’。”心无师太说:“会敲人的脑袋。”
“看来这尼姑好像又要赶我走了。”
藏花叹了口气。“早上让你走了,现在你还不是又回来了。”
心无师太说。
藏花眼珠子又一转:“如果现在我马上走,有没有人给我钱?”
“没有。”
“那么我就不走了。”
“为什么?”
“我来是因为有人给我钱。”藏花笑着说:“没有人给我钱,我怎么能走呢?”
心无师太沉下脸:“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早上好像是尼姑庵,现在却好像是和尚庙。”藏花瞄了坐在地上的和尚一眼。
“早上是庵,现在是庙。”心无师太说。
“庙又怎么样?”藏花淡淡的说:“连妓女都可以到庙里烧香,我为什么为能来?”
“你来干什么?”
“来赌钱。”
“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尼姑能逼人当和尚,我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
“这里都是和尚,谁给你赌?”
“和尚。”
“和尚不赌的。”心无师太说。
“算了,斗嘴皮子,你绝对斗不过她的。”
任飘伶突然说:“她一定会赢,我佛如来也赌,和尚为什么不赌?”
“对极了。”藏花说。
“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齐天大圣孙悟空。”藏花说。
“赌什么?”
“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藏花说。
“就算你有理,但和尚没钱赌。”心无师太说。
“和尚没钱,尼姑会化缘。”
“化缘?到哪里化缘?”
“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早上都还是施主。”藏花说:“尤其是吴正行吴总镖头,他既已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全部施舍给尼姑了。”
“听说尼姑化缘比和尚行。”任飘伶笑了笑:“有时比强盗抢钱还凶得很。”
心无师太忽然不说话了,她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很久,才又开口:“你们用什么来赌?”
“用我的人。”藏花说。
“人怎么能赌?”
“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尼姑,他做和尚。”藏花接着说:“你若输了,这庵就归我,和尚也归我。”
“你想怎么赌?”心无师太问。
“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好了。”藏花说。
“敲谁的脑袋?”
“你敲我的,我敲你的。”
藏花笑着说:“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
“脑袋不是木鱼,会敲破的。”心无师太冷冷的说。
藏花突然向心无师太挤挤眼:“你知不知道哪种脑袋最容易敲破?”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光头比较容易敲破。
心无师太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她的人竟然忽然不见了。
一剑刺来,血花绽开。
原来剑刺入肌肉,竟然毫无疼痛的感觉,有的话,也只是感到一丝丝迷惘。
白天羽现在脸上的表情,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只有一丝丝迷惑,他没想剑锋刺入肌肉居然还是冰冷的。
这背后刺来的一剑,穿破了他的衣服,穿入了他的后背肌。
血花如春雨般落下时,白天羽已然准备迎接死神的来临,可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了一事。
一件很令他兴奋的事。
那背后要命的一剑,居然在将刺穿他心脏时,忽然停住了。
不但停住了,连剑锋上那逼人的杀气也竟然消失了。
锐气一被引发,银虎就不能不动了,他一动,白天羽的剑也已出手了。
银虎左手只轻轻一动,就已射出了二十枚子母镖,然后他又一回身,右手接连打出了二十几个透骨针,在右手暗器未发完时,他的口中又是喷出数十枚“薛家神针”。
一百多个不同的暗器,从不同的方向时出,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后发先至,有的空中互擎,再改方向,所有的暗器全部射向白天羽全身上下七十二穴道。
白天羽陡然有千只手,也已来不及接收暗器,幸好他没有千只手,他只有一剑。
一把“春雨”
一剑划出,闪出弯月的光芒。
光芒弯弯,如水中倒月般起了弧线的涟漪。
水波粼粼,仿佛在波动,仿佛在震荡,又仿佛在扩散。
只一剑。
光芒只一闪。
然后那一百多个暗器就如春雨落入湖般,了无痕迹可寻。
银虎看见那弯月般的光芒闪起,也看见那弯月的光芒在他的胸口消失。
光芒一消失,银虎又看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件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想到过会看见的事情。
他的左眼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右跟,右眼当然也看见了左眼。
一个人的右眼怎么可能看见自己的左眼呢?
眼看着心无师太大笑,眼看着她不见。
人怎么能不见了呢?
无心庵的大殿地上全部铺着一块块的青石板,心无师太站的青石板,就在她大笑时,突然裂开。
一裂开,心无就掉了下去,然后石板又立刻的合起来。
看见这种情形,藏花想不吃一惊都不行。
任飘伶也在看,怔了半响,忽然笑了,他笑着对藏花说:“看来她不想跟你赌。”
“她当然也知道很容易敲破的一种脑袋。”
藏花也笑了。
“你真的想敲破她的脑袋?”
“只想敲破一点点。”
“为什么?”
任飘伶说:“心无师太不但是心无师太的得意门生,在江湖上也稍有名气,大致说来,她并不是个很坏的人。”
“但她却不该逼人做和尚。”
“乞丐都可以当和尚了,开镖局的当然也可以当和尚。”
任飘伶笑笑:“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愿意...”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屋子的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来。
“我们不愿意做和尚!”
“我家里有老有少,一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做和尚?”
“好好的人,谁愿意当和尚?”
吴正行叫的声音最大,而且居然还跪下来:“我们都是被逼的,还求任大侠替我们主持公道。”
“唉!”任飘伶叹了口气:“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因为我们若不做和尚,她就要我们的命。”吴正行说。
“你们二三十个人,难道还怕一个尼姑?”藏花说。
“那个尼姑不但凶狠,而且武功很高。”
吴正行说:“而且还有两个蒙面的人在帮着她。”
“两个蒙面的人?”
“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吗?”藏花问。
“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全都当了和尚?”吴正行叹了口气。
藏花一想,又问:“她为什么要逼你们做和尚呢?对她是不是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
“什么好处?”
“她说做和尚一定要四大皆空。”吴正行苦着脸说:“所以我们一做了和尚,家财就全都变成她的了。”
“这么样说来,连我都想敲破她的脑袋了。”任飘伶苦笑。
“不是敲破一点点,是敲个大洞。”藏花说。
任飘伶侧头想了一想后,才开口:“心无师太呢?她怎能容许心无这样做呢?”
“人总是会变的。”
藏花说:“说不定那两个蒙面人之中,就有一个是心无师太。”
“对。”吴正行说:“这个尼姑仿佛很听那两个蒙面人的话。”
“尼姑不会放我们走的。”和尚们脸上均露出为难恐惧之色。
“你们用不着害怕,她若敢追,有任大侠担着。”藏花还真会替任飘伶揽事故。
“对,天大的事,有任大侠出面,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句还没有说完,满屋子的和尚都已抢着往外逃了,有的夺门,有的跳窗子,眨眼间就全都跑得精光。
没有人出来追,心无师太没有出来,就连那两个蒙面人也没露面。
“看来你的威风真不小。”藏花笑着说:“这些和尚不但敢跑了,连尼姑也吓得不敢出来。”
任飘伶苦笑:“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推给任大侠?”
“不推给你,推给谁?”
“你呀!你的武功不是也不错吗?”
“我是想推给自己,可惜我的威风不够。”
“你太客气了。”
藏花笑了笑,突然又问:“你想那个尼妨落下去,是落到什么地方?”
“你跟下去不就知道了吗?”
任飘伶话刚说完,他的人也不见了。
任飘伶站的地方和心无落下去的地方是不同位子的,可是脚下的石板却一样会开,所以任飘伶也落下去了。
“呼”的一声,翻开的石板已盖起。
藏花这才真正吃了一惊,她用力的去踢地上的石板,无论她怎么踢也踢不开。
石板很厚,一块块石板严将合缝的,谁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大殿上又恢复寂静,藏花看了看这阴森森的大殿,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第七章 是谁杀了心无师太
 一
一剑划出,带着种奇诡的弧度闪出一道弯弯的光芒,如水中的倒月。
鲜血溅出,如春风吹过。
春风拂面,水波粼粼,水中的倒月仿佛在扭曲,仿佛在伸展,又仿佛在扩散。
扩散...扩散,扩散至无痕。
银虎的瞳孔也在扩散,就从左眼看到自己的右眼时,瞳孔就开始扩散,然后他的人分成两半倒下。
好快的一剑,好魔的一剑。
一剑不但削破了一百多个暗器,也同时将银虎分成两半。
剑仍留在白天羽的后背肌上,他只上前走了一步,就离开了那一剑,然后他慢慢的回过身来。
一回过身,他就看见一双泪珠满眶的眼睛在看他。
这双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无限的情意,但在情意中却又带着种似悔恨,似无奈的光芒。
白天羽也在看着这双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意,也没有惊讶,只是他的眼睛里有种似了解,似原谅的神情。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天羽才叹了口气,才开口:“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
“也只有你,才能设计出这个阵式,也只有你,才能刺出这一剑,也只有你,才会——”
“才会在紧要关头停住这一剑。”
眼睛里的情意又浓了:“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吧?”
白天羽无语。
也只有聪明的男人,才会在这种情形,面对这种问题而保持沈默。
可是她似乎不愿他的这种回答,所以她又问一次,“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白天羽已无法不再开口了,他先叹了口气:“一剑既刺出,又为什么要停下呢?”
这算是什么回答?
但也只有聪明的男人,才会这样回答。
她似乎也很满意这种回答:“为了你,也只有你才能让我将那一剑停住。”
白天羽在听,他只能听。
“我费了那么多的心血;那么多的人力,为的就是要置你于死地。”
她柔柔的说:“可是当我那一剑刺进你的身体时,我忽然发觉我的心也有一把剑在刺。”
她眼中的情已如雾般,她凝视着他,又说:“我那一剑虽然刺在你身上,可是却比刺我自己还要令我心痛、心绞,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又怎能回答?
“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多么俗气的三个字。
可是除非你听过,除非你说过,要不然你无法知道这三个字中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多少的辛酸?多少的甜蜜?多少的痛苦?
要说出这三个字前,你必须经过一段多么漫长、多么痛苦的过程。
说出这三个字后,你必须接受那不可知的未来,是甜蜜?是更痛苦?是无奈?是更辛酸?
千年以前,就有很多人说过这三个字。
千年以后,还是会有很多人说这三个字。
不管你是说,或是听,你只有新身经历,才能了解到这三个字的无可奈何。
“那是因为我爱你。”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人,面对着这样的一句话,白天羽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远方飘来的乌云已遮住了夕阳。
黄昏将尽,未尽。
暴雨还没有来,狂风却已吹起了。
狂风吹着窗户,窗户在响,大门也在响,整个无心庵除了藏花外,似乎只剩下风声了。
她看着神桌上的观音,一步一步往外退,她并不是怕,只是不喜欢这种阴森森的感觉而已。
风还在院子里吹着,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藏花一个人,她忽然发现这大殿好大。
屋子越大,越会令人觉得自己渺小孤单,越会令人产生一种恐惧感。
藏花忽然转身往院子冲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风,藏花刚冲出大殿,又有一阵狂风卷起,卷起了漫天发丝。
千千万万根的头发丝突然一齐向她卷了过来,卷上了她的脸,缠住了她的脖子。
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万万双鬼手在摸她的脸,在扼住她的咽喉。
藏花从来就没有怕过什么,可是现在这种情形却令她呼吸停顿,她突然凌空一个翻身,退回了大殿里去。“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用身子抵住,过了很久,她这口气才透了出来。
风还在呼啸,一扇窗户被风吹开,接着就是霹雳一声,黄豆般的雨点跟着下了起来。
暴风雨终于来了。
藏花望了望这空洞的大殿,忽然大声叫道:“任飘伶,你在哪里?”
天色阴冥,大殿里更暗。
藏花正想找找看有没有蜡烛之类的东西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听来就仿佛是竹帘卷动的声音。
她迅速转身,立即就看到本来垂在墙壁上的竹帘,此刻竟慢慢的向上卷了起来,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鬼手,在上面惧慢的卷动着竹帘。
藏花就算胆子很大,也不禁毛骨悚然。
竹帘卷起,墙上出现了一个门,门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什么东西。
“什么人?出来。”
没有回声,根本就连人影都没有。
藏花咬了牙,一步步的朝门走过去,虽然走得很慢,但总算还是走进了这个门。
门后面是间密室,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光线更暗,但隐隐约约的还是可以看见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一个光头的人。
藏花再走前一步,仔细的看着这个光头的人。
一个尼姑。
藏花发现这个光头的尼姑竟然是刚才掉到地下去的那个心无师太。
心无师太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既然在这里,任飘伶呢?
“喂,你怎么会在这儿呢?”藏花大声说。
心无师太不响,也不动,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像是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你用不着装聋作哑”,藏花冷笑:“你就算不开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脑袋。”
心无师太依旧不言不语,好像是故意要装聋作哑。
“你以为我不敢?”
藏花大小姐的脾气一发作,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的做的事呢?
她一下子就冲前,真的在心无师太的头上敲了一下,被她一敲,心无师太的身子摇了摇慢慢的倒下。“你干什么?”
藏花冷笑:“想装死?”
她一把扭住心无师大的衣襟,将她扭起。
心无师太的脸本来是又亮又红,现在却已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脸上,有一缕鲜血慢慢的流了下来,从她的额角上流下来,流过眉眼,沿着鼻子流到嘴角。心无师太真的死了。
藏花一惊,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她一退,心无师太就向前倒下。
一趴下,藏花才发现她头顶上有个小洞,鲜血就是从这个小洞流出来的。
“这个洞难道真的是我敲出来的吗?”
绝不是。
藏花对于自己下手的轻重很清楚,更何况心无师太全身已僵硬,显然已死了一阵子了。
是谁杀了心无师太的?
难道是任飘伶?
如果是他,那么他的人呢?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要命的鬼屋子再讲,藏花回身想走出,才发觉这密室的唯一一扇门,不知何时已被人关上了,而且还从外面锁着。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用脚踢呢,差点连脚趾都踢断。
这扇门并不是铁门,但这见鬼的木头门却简直比铁还要硬,现在就算藏花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将门砍开。四面的墙更厚。
藏花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落入陷阱的野兽,不但愤怒、恐惧,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连制造陷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暴雨从破裂的屋顶打了下来,狂风从王家祠的陈旧大门外吹了进来。
风雨交加的袭上了她的发丝,她的衣裳,她的身体,却洗不掉她眼睛中的浓浓情意。
面对着她满眼的浓情,面对着她满眼的蜜意,自天羽的心都酸了,也醉了。
——又有哪个男人面对着这么柔情蜜意的眸子而不醉的?
“何苦呢?”
白天羽又叹了口气:“值得吗?”
“这种事又何止是‘何苦’、‘值得’能解释的?”
她轻轻的说:“我知道,从一开头,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你心上,可是我不在乎。”
“如果..如果在神剑山庄里,你不穿着那身衣裳,不对我说那些话,或许..”
原来这个眼中充满柔情爱意,拿剑刺白天羽的人,竟是谢小玉。
“或许怎么样?”
谢小玉凝注着他:“或许结果还是一样。”
“也许。”白天羽笑了笑:“也许不一样。”
这个答案没有人会知道的。
事情没有发生,又怎么会有人预知结局呢?
白天羽也在注视着谢小玉,他忽然问:“既然你想杀我,在神剑山庄时,有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在那里下手呢?”
在神剑山庄里,谢小玉的确有很多很好的机会杀白天羽,有的机会还根本不须要她本人动手的。
“在神剑山庄杀你,不就等于告诉全江湖的人,你已死在神剑山庄了吗?”
——死在神剑山庄里,就等于死在谢小玉手里,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三少爷不会杀白天羽的。
“而且我们不能让你死要神剑山庄,一定要你死在这里。”
谢小玉说:“你死在这里,我们的下一个计划才能实行。”
“什么计划?”
“我会告诉你的,可是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在你远走高飞的时候。”
“远走高飞?”
白天羽微怔:“我为什么要远走高飞?”
“因为我。”
谢小玉注视他:“我今天没杀你,组织一定不会放过我,也一定会找别人杀你,所以你必须带我离开这里,离开人群。”
谢小玉那含有泪水的眸子,深深的看着他:“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自己盖一小间房子,我们自己种菜,白天你工作完了回家,我一定会煮几样你喜欢的菜,和准备一瓶你喜欢喝的酒,然后陪你喝几杯。”
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甜蜜的画面,这种生活白天羽早就很向往了,可是却不是现在。
这种生活必须等到他完成这次入江湖的目的后。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成名?
如果光只是成名,他现在不是很有名了吗?
如果不是光为了成名,那又是为了什么?
暴雨如罄鼓般的打在地上,也打在谢小玉的身上,雨水将她的衣裳淋湿了,也使她的曲线完全呈现出来。魔鬼般的身材。
这种身材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能娶到谢小玉这样的老婆,实在是一件很愉快,很光荣的事。
谢小玉的眼睛中虽然有泪水,却反而更增加了她的媚力。
天使般的脸孔,魔鬼般的身材。
——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要呢?
“在我们的小屋里,没有剑,刀,没有江湖恩怨,没有仇恨,所有江湖上的种种,在我们小屋里通通没有。”
谢小玉的声音很柔:“那儿只有你和我,或许过个两三年后,我们会增加一个人。”
增加一个人?增加一个谁?
当然是他们两个人的爱的结晶!
“这种生活好吗?”
谢小玉说:“这种生活你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有这样的女人,陪你过这样的生活,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嘴都会乐歪了。
白天羽看着雨中的她,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是白天羽。”
这是一句什么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小玉仿佛懂得他这话的意思,她也叹了口气。“我明明知道你不会陪我远走高飞的,我明明应该杀了你的。”
谢小玉说:“以我的个性,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我虽得不到你的心,可是我可以杀你的人。”
她又叹了口气,才接着又说:“只可惜我不但无法得到你的心,也无法杀了你,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白天羽能怎么办?
他除了苦笑以外,他还能怎样?
杀了她。
白天羽本应该杀了她的,就算不杀,至少也该问问她,为什么要杀他?
她们的计划是什么?她们的组织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最主要的是一点,是她们的头头是谁?白天羽不但没有问,当然也没有杀她,他只是轻轻的笑一笑,然后才说:“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走,赶快走,走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谢小玉说:“我对你下不了手,可是别人绝对不会心软的。”
她看着他手中的“春雨”,又说,“你纵然有春雨,会那一式魔招,可是一见到了宫主,你那一招就好像是小孩子在扮家家酒一样。”
“宫主?什么宫主?”
“当然是本宫的宫主。”
谢小玉说:“你快走吧!”
密室里更暗,更闷,藏花简直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
心无师太头上的血已渐渐凝结,只有她才知道是谁杀了她,也许连她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
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这密室仿佛本就是个坟墓。
是为了埋葬心无师太?
无论如何,现在她和心无师太都在这坟墓里,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个尼姑葬在同一个坟墓里。密室里越来越热,越来越闷,藏花估计她顶多只能再支持半个时辰,如果这半个时辰再没有人来的话,她大概只有长睡此地了。
一想到睡,她才发觉自己实在很累了,两条腿都已站麻了,她动了动双腿,然后靠墙坐下去。
刚一坐下去,她又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她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时,忽然发现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一个人从洞中慢慢伸出头来。任飘伶。
这个从地下冒出来的人,竟是任飘伶。
藏花看见他,又惊又喜,忍不住的叫了起来。任飘伶看见她,也吃了一惊,等他看到伏在地上的心无师太时,就更吃惊了。
“你怎么真的把她的脑袋敲破了?”
“我正想问你,你就算要敲破她脑袋,也不必要她的命。”
藏花说。
“谁敲破她的脑袋,我根本连她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掉下去之后,你岂非也掉下去了。”
藏花说。“可是我掉下之后,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任飘伶说。
藏花怔了怔:“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看见,下面什么都没有。”
任飘伶说:“就算有,我也看不见。”
“为什么?”
下面连灯都没有,黑漆漆的,我又不是编蝠,怎么能看见东西呢?”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因为这下面有条石阶,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这里。”
任飘伶说:“一走上石阶,石板就翻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藏花苦笑:“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去救任飘伶。”
“你不要瞎疑心,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是谁杀了她?”
“鬼才知道。”
任飘伶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你以为我不想走?”
“我以为你在等我。”
“等你个大头鬼。”
藏花的脸好像有点发红:“我怎么知道你会从这里钻出来。”
“你既然不是在等我,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我走不了。”
“为什么?”
“我一进这房子,门就从外面关起来了。”
“谁关的门?”
藏花耸耸双肩。
“你推不开门?”
“我试过了。”
“也许你没有用力。”
任飘伶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
任飘伶当然要去试,不去试怎么行?
他伸手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藏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这扇门刚才明明是从外面锁上的,为什么现在你一推就开了?”
门既然已开了,她就可以出去了,这本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是她却在生气。
——会不会被闷死在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
藏花大小姐宁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任飘伶看见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说:“就算这扇门刚才是从外面锁住的,现在我们总可以走了吧。”
“我不走。”
“为什么不走?”
“你冤枉我。”藏花噘起嘴:“你以为我骗你。”
“谁说你骗我?”任飘伶故意睁大眼睛:“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一定还是以为我骗你。”藏花还真不讲理。
“可是这扇门..”
“那个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门锁上,自然也就能偷偷摸摸的把门打开。”
任飘伶这么讲,藏花说:“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做这种事呢?”
“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问出来的。”
“对,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这次她不等任飘伶就已先走,刚走到门口,却发现他还愣在原地。
“怎么换你不走了?”
藏花说:“你在发什么愣?在想什么?”
任飘伶冲着她忽然笑了一笑:“我在想,这扇门若是真的开不开,倒也蛮有趣的。”
“有趣?”
藏花不懂他的意思:“那有什么趣?”
“门若是真的打不开,我们岂非就要被关在里面,关一辈子。”
藏花的脸红得就跟某种动物的屁股一样:“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男人有几个是真的好东西的?”
任飘伶笑了笑。藏花注视他,忽然说:“就算我们真的在里面关一辈子,我也不会嫁给你。”
”不要这么伤我的心嘛!”
“你的人虽然很好,长得也满好看的,但却不是我心里所想嫁的那种人。”
“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种人?”
藏花抿嘴一笑,向任飘伶眨眨眼:“等我找到时,我一定先告诉你。”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了。”
这一次藏花刚伸手要推门时, 门外就传进来阵阵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如果你曾去过庙里烧香,就一定听见过那低沉小声的念经声,和人们小声但吵杂的说话声。
藏花她们所见的,正在这种声音。
这里本来就是尼姑庵,有这种声音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无心庵里的尼姑刚才岂非都已不在了,这里岂非已变成了个和尚庙?
更何况连那些和尚都已走得干干净净的。
这里刚刚岂非变成了空庵?现在又为什么有这些声音呢?
藏花吃惊的看看任飘伶,他也皱着眉头在看她。门推开,藏花就往外看,一看,她差点跳了起来。谁说外面是空的?
谁说外面是个和尚庙?
外面明明是个尼姑庵的大殿,灯火正辉煌,大殿上有尼姑们在低声念经,有各式各样的人在上香。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就是没有和尚。
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 △△△刚才那奇迹般消失的尼姑庵,现在又奇迹级的出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事有谁能解释?
无心庵里灯火辉煌,大殿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和尼姑。
华灯初上,本就是无心庵最热闹的时候。
天下所有庙或庵都一样。
藏花看见这情景,远比她刚才看见满屋子的和尚还吃惊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头,任飘伶就站在她后面,她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见五六十个老太婆在跳脱衣舞一样。
——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藏花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吃吃的问:“你看见了什么?”
“一..一个尼姑庵。”
“你真的看见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藏花还想说话,忽然看见一个笑嘻嘻的小尼姑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个年纪仿佛很轻,身材却很高大,她手里拿着佛号:“阿弥陀佛。”
藏花不等她再开口,马上问:“请问师太,这家庵开了多久?”
这尼姑好像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藏花一眼,才笑着说:
“无心庵神佛点光的那一天,我的父母恐怕都还没有认识。”
“师太今天一整天在庵内?”
“是的。”
“一秒都没有离开过?”
“施主为何如此问呢?”
尼姑的眼中充满了异样的神情。这种神情就仿佛是将藏花当做从很远很远地方来的怪物一样。
“是因为——”
藏花本来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出,可是她忽然想到就算她描述得很详细,绝对不会有一个人会相信的。
就连藏花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碰到的事,更何况别人呢?
任飘伶上前一步,“师太法号?”
“贫尼心静。”
“请问心静师太今天下午是否有人来上香?”任飘伶说。
“有。”
“师太是否认识正行镖局的总镖头吴正行?”
任飘伶说。“见过两三次面。”
心静师太说:“他偶而会来上香。”
“今天下午师太是否见过他?”
“下午没有。”
心静师太微微一笑:“不过刚刚倒见过他了。”
“刚刚?”
任飘伶微怔:“他现在在无心庵内?”
“是的。”
心静师太伸手指向大殿的北方向,那里站着三四个人在聊天,一个身穿灰色长袍,腰上系着一条深蓝色腰带的微微发胖中年人不就是吴正行吗?
看他正口沫横飞的高谈着,一点也不像会被人逼做和尚过,更何况他头上的头发正随着他的话声在飘荡,一看就知道不是戴着假发。
怎么可能呢?
△△△ △△△
下午他明明已被逼着剃光了头当和尚,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又长出了头发?
看他现在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下午那可怜巴巴的模样。
任飘伶虽然什么样的怪事都碰过,可是看见吴正行之后,他不禁也愣住了。
藏花的反映比任飘伶稍为激动一点,她一个箭步,就冲到吴正行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脸, 伸手用力扯了扯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
吴正行被藏花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大跳。
“你这..这头发是真的?”
藏花不信的问着。吴正行微愣的看着她:“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当然是女的。”
“那么我的头发就是真的。”
吴正行一笑。
“你下午不是剃光了头当和尚了吗?”
“我当和尚?”
吴正行又是一愣,但随即笑了起来:“我会去当和尚?”
和吴正行一起聊天的几个朋友也都跟着笑了,其中一人马上说:“吴总镖头如果去当和尚,那么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了。”
“吴总镖头的人生正过的满愉快的,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去做和尚呢?”
“他是被逼的。”
藏花说。
“被逼?被谁逼?”
吴正行还在笑。
“心无师太。”
“心无师太?可是无心庵的心无师太?”
吴正行笑容 一收。
“你总算还认得她。”
吴正行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藏花,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音调问她:“你说我被心无师太逼着当和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什么地方?”
“这里?下午的事?”
吴正行的音调更怪了,脸上表情无疑已将藏花当作从遥远遥远地方来的某种怪物一样。
他看了看藏花,再回头看着他那几个同伴,他们忽然间都不说话了,只是都用很奇怪的表情看着藏花。
藏花被他们用这种表情看得有点生气了,她忽然噘起了嘴巴大声的说:
“下午你还被心师太用敲木鱼的棒锤在光脑袋上敲了一个大疱。”
藏花说:“这些事你难道也都忘记了?”
“施主说的心无,可是本庵的心无?”
威严却不失柔美的声音,来自藏花背后,她一回头,立刻就看见一个她这一生中从来也没看见过一个长得像这个人一样的人。
△△△ △△△
这个人看来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可是她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到应该属于四五十岁老年人的皱纹。
她的脸上光滑、亮丽,就仿佛十七八岁少女的脸一样,可是在这么样的一个脸上,却又偏偏充满了只有六七十岁的人才会有的风霜。
她的眼睛不大,却很黑,黑得很有神,很有魅力,她的鼻子很挺,嘴角微微上翘,牙齿洁白。
她的皮肤就像是蜜奶般温柔而甜蜜,腰肢的曲线就如同水波般柔软,她的乳房却坚挺如远山。
她是属于那种男人一看会心跳加速的女人,可是现在无论哪个男人见到她,都只会用一种很尊敬的眼光看她。
她的人很美,身上每一个部分都绝对是女人的杰作,但是却是个光头。
她是个尼姑,是无心庵的主持——心无师太,是三十年前江湖上很有名的“美人鱼。”
心无师太正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着藏花,问的声音也很平静。
“施主说的心无,可是本庵的心无?”
“是的。”
“不知施主是在何时见过心无?何时碰见心无?”心无师太说。
“就在下午?”心无师太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起:“就在这里?”
“是的。”藏花点点头:“就在这里,就在下午。”
藏花说完转头看看吴正行,然后冷冷一笑,接着又说:“下午我遇见心无师太时,幸好有别人在场,那个人不但也看见了心无师太,头上还会被心无师太敲了一个疱。”
“这个别人是谁?”心无师太问。“是我。”
吴正行上前一步:“她说的人就是我。”
“你?”心无师太好像有点吃惊。
“对,就是他。”藏花说:“他不但看见了心无师太,而且是被心无师太逼着剃光了头当和尚。”
“心无师太定眼看着藏花,眼中居然也露出和吴正行刚刚看她时的表情一样,充满了一种很怪的神情。
看见心无师太的这种眼光,藏花的心就开始凉了,这一天之中,她所遇见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现在连她自己都已搞不清楚了。
心无师太看着藏花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才开口:“吴正行若是会去当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她又说:“更何况他如果真要去做和尚,也不可能是心无逼的。”
“为什么?”
“因为心无未入庵时的俗家名字,就叫吴婉玲。”心无师太说。
“吴婉玲?”藏花说:“她是吴正行的..”
“妹妹。”心无师太说:“吴正行的嫡亲妹妹。”
事情仿佛已一层一层的在拨开了,可是越拨开,藏花的心就越凉,因为她已隐隐约约的发现这件事一定是件很不好玩的险谋。
吴正行明明被逼着剃光了头当和尚,现在又为什么头发长得好好的?
下午无心庵里明明已没有香火客,没有尼姑,只有一群剃光了头的和尚,现在她们为什么说今天整天都在无心庵内?
下午明明看见是心无师太在逼吴正行的,现在却发现心无师太竟是吴正行的嫡亲妹妹。这些事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险谋呢?
藏花显然还没有想到,因为她的脸上还是充满了惊疑、不信的神情。
任飘伶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看他的表情,他仿佛已知道这件事的阴谋了,他的脸上竟充满了忧色和一丝恐惧。
他忧的是什么?
他恐惧的又是什么?
第八章 不好玩的阴谋
 一
暴风雨竟不知在何时已停了,天空已出现了雨后的繁星,闪烁如心无师太的双眼。
“吴总镖头下午就已和我在一起了。”心无师太一字一字的说:“因为心无师太已失踪了一天一夜,我找吴总镖头来商量,就是为了心无的事。”
心无既已失踪了,又怎能在这里出现呢?
吴正行从下午就和心无师太在一起,又怎能在这里让心无逼着做和尚呢?
“施主口口声声说下午见过心无,那么请问施主,心无师太现在人呢?”
心无师太说。
“那尼姑已死了。”藏花叹了气。
心无师太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忽然间,“砰”的一声,她站着的青石板竟已陷下两个脚痕。
看见这种情形,每个人都不禁在暗中倒抽了口凉气,再也没有人敢大声吭一下,过了很久,才又听到心无师太的声音。
“她死在哪里?”
任飘伶正想阻止藏花说出。藏花已“二百五”的往后面的那扇门里指了指。
任飘伶见状,一口气还未叹出,心无师太已横空掠起。
衣袂带风声“猎猎”作响,大殿内数十人的衣襟都被心无师太飞掠的劲风带起,有的人甚至连帽子都已被吹走。
藏花忍不住偷偷瞄了任飘伶一眼,只见他脸色很沉重,额头上似乎有汗珠在闪烁。
再看那扇门,已见心无师太抱着心无走出,她虽然在尽力控制着自己,但目光中却已充满了悲愤之色。
吴正行一看见心无师太抱着心无走出,立即上前,等看清楚心无已死了,脸上马上露出愤怒之意:“是谁杀了她?”
藏花还没有回答,就已看见心无师太双眼如电般射向她,人也忽然就已到了藏花的面前,一字一字的说:“女施主尊性?”
“我叫藏花。”
心无师太静静的看了藏花两眼,目光突然转到任飘伶身上:“这位施主呢?”
“在下任飘伶。”
“是不是任性的任?”
“正是。”
心无师太慢慢的点了点头,慢慢的将心无放下,然后她的脸上突然的一根根青筋盘蛇般突起,但她的声音依旧是很沉稳。
“好,好武功。”
心无师太一字字的说:“好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这尼姑不是他杀的。”
藏花立即大声说:“你莫要弄错人了。”
“不是他杀的,是你杀的?”
“怎么会是我,我进去的时候,她早已死了。”
藏花说。
“讲到哪里去?”
“就是刚刚你进去的那间屋子。”
“那时任施主已在屋子里?”
“不在。”
藏花说:“他是后来才进去的,刚进去没多久。”
“那间屋子是无心庵‘闭过屋’,别无通路,任大侠若是刚进去的,贫尼为什么都没有看见?”
心无师太缓缓的说。
“他不是从这进去的。”
“贫尼刚才已说得很明白了,那屋子别无通路。”
“他是..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藏花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难令人相信,所以立刻又解释。
“今天下午我们来的时候,这心无师太还没有死,正跟我们说话,突然间就掉到地道去了。”
藏花说:“大殿上除了吴正行之外,还有一大堆的和尚。”
“然后呢?”
“大殿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慢慢的找寻地道入口,这时那扇门忽然开了,我进去一看,才发觉心无师太已死在里面,我想出来时,门已从外面锁住了。”
藏花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发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在看着她。
每个人都好像想笑,却又不敢笑。
心无师太依旧目中全无笑意:“施主是今天下午到无心庵的?”
“那时还未到黄昏。”
藏花说:“距离现在最多也只有两个半时辰。”
“有人。”
“是不是这些人?”
心无师太指了指殿上的人。
“不是,是一屋和尚。”
藏花说:“吴总镖头也在其中。”
吴正行实在忍不住笑了笑:“在下从未做过和尚,人人都可以证明。”
“有没有人能够替女施主证明,唯一最好的证明当然是心无师太,可是她却已死了。”
另外一个当然就是吴正行,可是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会当过和尚呢。
“女施主所说的那一屋子和尚呢?”
那一屋子和尚是可以替藏花证明,可是到哪里去找那些和尚呢?
“都走了。”
“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他们走了之后,大殿上还有没有别的人?”心无师太问。
“没有。”藏花叹了口气:“一个也没有。”
这句话说完,藏花就已发现站在一旁的那些香火客已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心无师太目光四游:“各位施主今天下午在何处?”
“就在这里。”
“当然是在大殿上香”
“我虽不在大殿上,可是我在膳房吃斋。”
几十个人纷纷抢着说,心无师太等他们说完了之后,又问:“各位是几时来的?”
“下午来的。”
“早上我就来了。”
心无师太突然看向一旁的尼姑们:“各位下午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
“从你们进庵后,有没有离开过本庵一天?”
“没有。”
“他们都在说谎。”
藏花气得简直要发疯了:“今天下午这大殿上明明没有人,这..这些人连一个都不在。”
心无师太冷冷的看着藏花,冷冷的对她说:“这里六七十位施主都在说谎,只有你没有说谎?”
心无师太沉声又问:“你可知道尼姑是谁?”
“是心无师太,是吴正行的妹妹。”
“也是无心庵的下一代主持。”
心无师太说;“也是我最得意的门下。”
藏花一直很急,一直很气,一直都在暴跳如雷,可是听了心无师太的这句话后,她也静了下来了。
因为她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发出来,就好像在寒夜里突然被人一脚踢入已将结冰的寒潭里。
这里是无心庵也好,是无心庙也好,吴正行是和尚也好,不是和尚也好,这都已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但若杀了无心庵的尼姑,杀了江湖中最得人望的侠尼心无师太的最得意门下,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藏花直到这时,才发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完全是一件早已计算好的阴谋。
这阴谋非但一点都不好玩,而且可怕,而且真的要人命。
她和任飘伶显然已被套入这要命的阴谋里,要想脱身,只怕比死都还要困难。
藏花这才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被人冤枉是件可怕的事。
大殿上每个人都还在看着藏花,眼色却已和刚才不一样了。
刚才大家最多只不过将她当做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说些疯疯癫癫的话,还觉得她很可笑,但现在大家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就好像是在看个死人似的。
大殿上气氛死而沉闷,藏花忽然大声叫:“我为什么要说谎?”
“你当然要说谎,无论谁杀了心无师太的得意弟子,都绝对不会承认的。”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藏花嘶声的说。
大殿上有的人已在悄悄往后退,就好像藏花身上带有什么瘟疫,生怕自己太靠近她会被沾上。
藏花突然冲上前,揪住一个人的衣襟:“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今天根本不在这里。”
“今天下午我若不在这里,无心庵怎么会多出了五百两银子的香钱。”
这人脸色虽然已发白,却还是一口咬定。
心无师太可真沉得住气,在这种时候,她居然闭起眼睛,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她居然像是在替心无师太的亡魂念起经来。
她当然不必着急。
——死人本就跑不了的。
藏花见众人不理她,又冲回心无师太面前,大声说:
“我再说一句,我跟心无师太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要杀她?”
心无师太缓缓睁开眼睛着着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因为心无已入了‘无泪’。”
无泪?
什么是无泪?
“她入了无泪,所以我就要杀她?”
“要杀她的,只怕还不止你们。”
心无师太叹了口气:“一入无泪,已无异舍身入地狱。”
“入你个大头鬼,我连‘无泪’是什么鸟玩意儿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想杀她?”
藏花急起来真是口不择词。
心无师太的脸已沉了下来:“在贫尼面前,谁也不敢如此无礼。”
“是你无理?还是我无理?”
藏花还真不讲理:“我就算想杀她,只怕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没有用的。”
一直站在旁边,好像是在发怔的任飘伶,忽然叹了口气,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
“什么没有用?”
藏花问。
“你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任飘伶苦笑:“你虽然没有杀她的本事,我却有。”
“可是你并没有杀她。”
“除了你之外,谁能证明我没有杀她。”
谁能证明?
藏花怔住了。
“任某身上的伤痕,大大小小不下二百处。”任飘伶忽然仰天长笑:“就算我杀的又何妨?”
“既是何妨,施主又何以执词呢?”
“是你执词?还是他执词?”
藏花说。
“施主莫忘了,杀人者死。”
一直站在旁边的心静师太忽然说:“这不但是天理,也是国法。”
“莫忘了你是个出家人,怎么能口口声声的要死要活?”
藏花说:“佛门中人不能妄开杀戒,这句话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施主好利的嘴。”
心静师太说。
“这只怪大尼姑的眼睛不太利,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出家人的嘴虽不利,但..”
“住口!”
心无师太突低喝道:“你修为多年。怎么也入了口舌阵?”
“弟子知罪。”
心静师太双手合什,躬身而退。心无师太的目光落在藏花脸了:“正因贫尼不愿妄开杀戒,所以才要问清楚。”
“问清楚后要干什么?藏花问。
“照门规处抬。”
“他又不是尼姑,也不是无心庵的人,你怎么能以门规处治他”。
“他杀的是本庵弟子,本庵就有权以门规处置他。”心无师太淡淡的说。
“谁说他杀了你无心庵的尼姑。”
“事实俱在,何必人说?”
“什么叫实事俱在?”
藏花说:“有谁看见他杀了心无师太?有谁能证明是他下的毒手?”
“那时只有你们才有下手的机会。”
心无师太说。“为什么?”“那时只有你们跟她在一起。”
“那时你在哪里?”
藏花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心无师太还没有开口,任飘伶却已笑了,因为他已知道藏花下面要问的话了。
“那时你在哪里?”
“贫尼当然在庵内。”
“你既然是在庵内,怎么不知道是谁杀了心无师太的?”
藏花说:“你既然在庵内,又怎么能容许别人在你面前杀了心无师太?”
“小姑娘怎能强词夺理呢?”
“是老尼姑强词夺理,不是小姑娘。”
藏花冷冷的说。“好个尖嘴利舌的小施主。”
心无师太脸现怒容:“贫尼的口舌虽不利。但降魔的手段仍在。”
——她怎么已忘了这句话正是她刚才禁止她徒弟说出来的?
藏花笑了。
“原来只许老居姑妄动嗔心,只许老尼姑入口舌阵,小和尚就不能..”
“住口!”心无师太这回真的生气了:“若有人再敢无礼,就莫怪贫尼手下无情了。”
“你想动武?”藏花转身拉拉任飘冷的肩:”她想动武,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任飘伶点了点头:“她说的话那么有力,又有谁能听不见呢?”
“你怕不怕?”
“我很怕,可是怕又能怎么样呢?”
“这就对了,硬汉是宁可被人打破脑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藏花又笑了:“否则就不能算硬汉,只能算豆腐。”
“她想动武的话,你不是也已听见了?”任飘伶忽然问藏花。
“听见,当然听见了。”
“那么你怕不怕?”
“不怕。”
“不怕?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
“有我在,你就不怕?”
“是的。”藏花笑着说:”因为我只管动口,你管动手。”
“好,你动口,我动手。”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拳头已飞出,一拳打向离他最近的吴正行地脸上。
任飘伶的拳可真快,比他的剑还要快。
吴正行倒也不是弱者,他沉腰坐马,左手往上一托,右拳已自肘下的空门中反击而出。
能当上镖局的总镖头,手上功夫当然很有两下子的,谁知任飘伶竟然不避不闪,竟硬碰硬的挨了他这一拳。
“砰”的一声,吴正行的一拳已打在任飘伶的肚子上。
众人一声惊叫,谁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任飘伶竟这么容易就被人打着。
看的人虽然已惊呼出声,挨打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吴正行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在硬铁上。吴正行的拳头已痛得发红,还来不及收回时,他的手已被任飘伶扣住,接着又是“砰”的一声。
任飘伶的拳头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吴正行可不像任飘伶,他可挨不起了,跟跄后退,双手掩住肚子,黄豆般的冷汗已一粒粒的往外沁。藏花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叫什么功夫?”
“这就叫挨打的功夫。”任飘伶一笑,
“挨打也算功夫?”
“这你就不懂了,要学打人,先学挨打。”
“不错,不错,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来就没有什么输赢的。”
藏花也笑了:“只可惜他没有你这么能挨打而已。”
“这道理你总算明白了。”
“好。”心无师太慢慢走前:“贫尼倒要看看,施主有多少能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心无师太并没有沉马坐腰,她只是随便的往那儿一站,可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真力。
不管你从哪个方向,发出什么东西,都会被她的真力所摧毁。
任飘伶没有动,心无师太刚开始说话时,他就不动了,他也是随随便便的站着,但是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心无师太真力的笼罩下。
大殿上又是一片静,死一般的静。
任飘伶的“泪痕”在手,虽在手却已无法拨出了。因为心无师太的真力,就仿佛千斤锁般的锁住了“ 泪痕” , 将它锁得死死的。
任飘伶的手纵然有灵猿灵巧,也必须要有一刹那的时间才能开启“泪痕”。
在两个高手决斗时,一刹那已是生死间了,一刹那已是永恒了。
死的永恒。
一刹那究竟是多少时间呢?
以佛家来计算,六十刹那即是一弹指间。
昔年盗帅楚留香,在晚年时,会对他的好朋友说,他已发现了个对时间准确的算法。
——个人想眨眼未眨时,即为一刹那。
两个人已不知对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站多久,也许是一辈子?也许很短暂?
心无师太的神色仍沉稳、安祥,嘴角仿佛已有了笑意,任飘伶却已苦不堪言,他的后背就在她念头刚起时,突听“蓬”的一声,屋顶上突然裂了个大洞。
屋顶一破,屋瓦纷落,落人心无师太的真力犯围内,“砰、砰..”的数响,这些落下的屋瓦立即粉碎,碎成了千万块。
就在这同一刹那,屋顶上又飞下了几点寒星,”叮、叮、叮”的一连串急响,大殿里所有的灯光已全都被寒星吹灭。
灯灭,大殿立即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人群大乱。
黑暗中隐隐约约见到心无师太的身影已从破洞中飞掠而出。
星光满天
暴风雨后的大地不但潮湿,而且寒意更浓。
藏花和任飘伶并没有跑多远,他们只跑到无心庵外的树林间就停了下来。
心无师太追逐打破屋顶的人,势必追得很远,无心庵内的人也势必趁乱而走,这时也唯只有无心庵外的树林内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花停下来,喘了口气,喘完气后才开口:“那老尼姑实在厉害,她的真力竟已练到收发自如的地步。”
藏花说:“她竟能在屋瓦掉下来时,将真力收至最低限度,等屋瓦破碎后,又立即恢复饱和点。”
她又喘了口气,才接着又说:“如果不是屋顶上的那个人又打出了暗器击灭灯光,我们两个恐怕没那么容易逃出。”
“无心庵上上下下,几十个尼姑,连一个好对付的都没有。”
任飘伶苦笑:“何况心无师太正是那几十个尼姑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夜风吹来,吹落下留在树叶上的雨珠。
“刚才那老尼姑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
藏花说。
“尼姑说的话,十句里总有七八句是奇怪的。”
任飘伶笑着说。”
“但那句话特别不一样。”
“哪一句?”
“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句话。”
藏花说:“那只是两个字而已。”
“无泪。”
听到这两个字,任飘伶的表情就有点不同了。
“那老尼姑说心无师太本应该下地狱的,因为她已入了‘无泪’。”
藏花说:“这句话你听见了没有?”
任飘伶点点头。
“无泪是什么意思?”
藏花说:“无泪是不是说心无师太已没有眼泪了?”
任飘伶没有马上说出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他只是将目光射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无泪就是一群人。”
“一群人?”
“一群朋友。”
任飘伶说:“他们的兴趣相同,所以结合在一起,用‘无泪’这两个字做他们的代号。”
“他们的兴趣是什么?”
“下地狱。”
下地狱?”
藏花说:“下地狱救人?”
“是的。”
“江湖中的事,我也听说过很多,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无泪’这两个字?”
“因为那本来就是个很秘密的组织。”
“他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那么秘密?”
任飘伶凝视着她:“做了好事后,还不愿别人知道,才是真正的做好事。”
“通常能做坏人的人,都是不太好对付的。”
“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冒很大的险。”
任飘伶淡淡的说“一不小心就会像心无师太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手上。”
“但他们还是要去做。”藏花说:“明知有危险也照做不误。”
“无论多困难、多危险,他们全都不在乎。”任飘伶说:“连死都不在乎。”
藏花也将目光移向锭方,远方有繁星在闪烁,她看了一会儿后,居然叹了口气,但眼睛却已亮如夜星。
这些人不认识他们实在是一件遗憾事。“藏花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只怕很少”。
“因为他们既不求名,也不求利。”任飘伶仿佛很了解他们:“别人甚至连他们是些什么人都知道,怎么去认得他们?”
藏花将目光转向任飘伶:“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一个心无师太。”任飘伶说:“若非她已死了,心无师太也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这群人里面既然有尼姑,也就有可能有和尚、道士、甚至各种奇奇怪怪各行烽各业的人。”
“不错。”任飘伶点了点头:“听说‘无泪’之中,份子之复杂,天下开林江湖没有任何一家一派一门能经得上的。”
“这些人是如何组织起来的呢?”
“兴趣。”任飘伶说:“因为一种兴趣、一种信仰。”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这正是我最大的毛病。”任飘伶苦笑。
“他们选你做替死鬼,想必也是为了你有名。”藏花说:“既然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人认得你,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人怕出名猪怕肥。”任飘伶又苦笑:“这句话真他妈的对极了。”
“现在非但心无师太要找你,无泪的人也一定要找你。”藏花说。
“无泪的人比心无师太还要可怕。”
“你刚刚一走,他们便认定你是凶手了。”藏花凝视着他。
藏花看了他有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说:“我现在才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做错了。”
“刚才我不该叫你跑的。”藏花说。
“的确不该。”任飘伶笑笑:“也许我并不是因为你叫我跑才跑的。”
“不是为了我?”藏花一怔:“是为了谁?”
“刚才救我的那个人。”
“你知道他是谁?”
任飘伶又将目光落在远方,远方有一朵云在流动。
“除了他之外,天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拉我走。”任飘伶的声音仿佛也来自远方。
“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真正佩服的,只有他一个人。”任飘伶说。
藏花的眼睛睁得真大,她那双大眼睛里露出一种仿佛很惊讶的光芒:“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佩服的人。”
“像他那样的人,你想不佩服他都不行。”任飘伶笑着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叫你不能不佩服的人。”
“他究竟是谁?”
任飘伶又露出了他那独特的懒洋洋的笑容,但这次的笑容中居然有了一种有了一种很神秘的意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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