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死之交

　　张二宝是个十分能干的山里生意人，门路很多，钱也赚了不少。这次临出山做生意前同村人刘得贵出人意料地找上他，腆着个脸央求二宝带他学做生意。二宝老婆一听朝老公偷偷直摆手，因为村里人谁不知道刘得贵的为人啊？整日里不想找个正儿八经的事做做，就会晃大膀子喝小酒，手里没钱花了就进山下套张网的捕些野兔山雀卖给山外的馆子，让人害怕的是他还敢进山逮极毒极毒的蛇卖掉换钱。这些倒还罢了，刘得贵还有一大坏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只要一上了牌场子天塌下来也不问，一晃马上就要三十岁的人了，家里还是破屋三间、自己光棍一个，谁家好姑娘嫁给他啊？就这样把个娘老子活活给气死了。

　　谁知二宝听了得贵的央求后竟然一口答应下来！等得贵喜滋滋地一走老婆就对二宝喊上了，骂他是不是猪油糊了心了，这么个烂泥巴糊不上墙的人也能带他做生意？等老婆骂了半天歇下来后二宝叹口气说：“乡里乡亲的，我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吧？何况现在他好不容易回过味来要学好了，我这时不拉他一把他就又破罐子破摔了。”

　　一晃十三四天过去了，二宝带了得贵出山卖了一趟山货赚了一点钱，眼下两人正说说笑笑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张二宝是个忠厚人，他只顾高高兴兴地在前走着，不提防跟在身后的得贵的脸却慢慢铁青了起来，原来这家伙根本没有改邪归正，他是瞄上了二宝的钱袋。在央求二宝带他做生意前一向嗜赌如命的刘得贵聚众豪赌了一把，结果不仅把口袋里的钱给输了个精光，而且还欠下了高达五千元的高利贷。借债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锥子”，“锥子”是什么人？他是大山里方圆几百里头一号厉害角色，身高体胖心狠手辣，没有谁见了不怕的。“锥子”对刘得贵说了，一个月一到本钱和利息一起结清，拖一天剁一个手指头！“锥子”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家伙，以前不止一次剁过人家的手指头，所以山里小儿夜啼只要说一声“锥子来了”，就没有敢再哭出半声的。

　　眼看一个月的期限一天一天地靠近了，刘得贵急得火烧屁股一样，他到哪里能弄到那么多钱啊？可弄不到钱“锥子”那一关他是万万过不去的。俗话说狗急跳墙，刘得贵情急之下竟然动起了歪主意，在把村里厚实人家排了一下队之后就瞄上了二宝，因为二宝口袋里做生意肯定不脱钱，而且二宝心地好，容易骗，就这么着他才央求二宝带上他做生意的，实际上早就想好了一条毒计。

　　此刻大山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当看到前面出现一座不大不小的树林时刘得贵突然喊了起来：“二宝、二宝，我渴死了，你等一下，我到前面小树林里喝口水，我知道那里有一口深潭，回头我给你带一杯水来，”说着撒腿就跑了过去，二宝一看，只好坐下来等他。

　　刘得贵一口气跑到树林那边的深潭边，他没有喝水，因为他根本不渴，他是来找毒蛇的。这深潭他以前来过几次，因为山外经常有开饭店的人进山收毒蛇，所以刘得贵到潭边捉蛇卖过，他知道这儿有蛇。

　　刘得贵捉蛇很有一套，很快就找到了蛇的踪迹，然后折了根树枝三下两下地一划拉青草，“呼”的一声草丛中昂起一个形状可怖的三角头来，正是一条毒蛇！别人见了毒蛇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刘得贵却得意地一笑，闪电般一伸手，那根树枝不偏不倚地压住了蛇的扁头，那蛇正想脱身，早被刘得贵一把抄在手里，一只脚虚虚地踩住蛇头，却不踩烂，又掏出一根锃亮尖利的细铁丝，一下子就穿过了蛇的尾部，再把细铁丝的两头扎在潭边的一块石头上，放开脚，毒蛇愤怒地扭成一团，可再也跑不了了，刘得贵又拽把青草盖上。

　　做好这一切刘得贵扭头大叫起来：“二宝、二宝！”

　　正等得心急的二宝听见刘得贵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大步跑过来，却见刘得贵站在深潭边晃晃手中的杯子说：“二宝，我杯子漏了，没法带水给你喝了，你自己过来喝两口吧！”

　　二宝一听就这事啊鬼喊鬼叫的，一看潭里的水清绿得可爱，自己也正好渴了，于是来到潭边伏下身喝起水来。趁他埋头喝水的空儿刘得贵一下子剪断了铁丝，那毒蛇困了老半天早就要报复了，一见有人上前就是一口，正好咬了二宝，然后“吱溜”一声潜水跑了。

　　二宝冷不防被咬，大叫一声一头跌入潭中，一旁的刘得贵一看连忙下水拉住他，他并不是要救二宝，他是惦记二宝口袋里的钱。

　　他把二宝拖到潭边，此时的二宝牙关紧咬脸色发黑，蛇毒已发作了！刘得贵知道二宝的上衣口袋里有一沓厚厚的钞票，此刻偷偷一捏他口袋，不由得大吃一惊：口袋瘪瘪的，钱没了！想必刚才二宝栽进潭中时掉下去了，这潭深不见底，又到哪里找得到？

　　刘得贵懊恼极了，妈的，白忙乎了，就在这时二宝发出一声呻吟，然后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吃力地比划起来。刘得贵一看，二宝似乎想写下什么，他想写什么呢？管他哩，要是对自己不利的话就撕掉好了，当下他忙从身上掏出纸笔，却见二宝拼命咬着牙抖着手写下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字一写好二宝头一垂就昏过去了。刘得贵一读这几行字头上就好像突然炸响了一个惊雷，只见二宝写的是：我的死与刘得贵无关，是被毒蛇咬的，钱掉下潭里了，也与刘得贵无关。另外，各位老板，刘得贵是我信得过的好朋友，请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继续跟他做生意。张二宝。

　　刘得贵愣了有几秒钟，然后发疯似的一把把二宝抱在怀里，大叫道：“我不是个人，我是个畜生啊！二宝、二宝，你不要死……”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人吃惊地发现村口的土路上一点一点地挪过来一个人，不，是两个人，是刘得贵背着张二宝吃力地爬着，两个人看上去脏得就像鬼一样，一见有人来刘得贵再也支持不住，“通”的一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村里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一看，只见爬在刘得贵身上的张二宝嘴唇乌黑气若游丝，而刘得贵脸色苍白全身都湿透了，那不是水，是汗，汗又沾上土，于是整个人裹着一层厚厚的泥，显然他背着张二宝爬了不知道有多远，他这是用力过头虚脱了。刘得贵对前来救他们的村民只说了一句：“快给二宝找老郎中！”就晕过去了。

　　老郎中是山里最有名的蛇医。原来刘得贵以前经常捉蛇，他也怕被蛇咬，就跟老郎中曾经要过一点蛇药随时带在身上，昨天恰好派上了用场敷上了二宝的伤口，再加上咬二宝的蛇不是条剧毒蛇，所以保住了二宝的这条命。

　　过了好久俩人的身体才复原，不用说这下他们成了生死之交，无论做什么生意二宝都把刘得贵带上，即使刘得贵没有本钱，赚得的钱两人也平分，这样一来刘得贵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了，又谈到了一个媳妇，不用说他把赌也彻底戒了。有次两人喝酒时刘得贵心里实在憋闷、惭愧不过，低头扯了半天头发后猛地把头一扬，想把事说明了，要打要杀任凭张二宝，他说：“二宝，有件事我一直……”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二宝一伸手捂住了他口不让他说，二宝只说了一句：“我知道赌债会逼死人的。”刘得贵哽咽了半天，一句话不说，一仰头，把一泡热泪和着满满一大碗烈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锥子”破天荒地没有剁刘得贵的手指头。大伙都觉得奇怪，有人问“锥子”啥时学会发善心了，“锥子”一瞪眼说：“我才不会发他娘的什么善心，我是怕、是服，张二宝和刘得贵有对方这样的朋友——你不怕不服吗？我只是恨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