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绿玉皇冠案(2)

　　“‘有三块绿玉不见了。而且你一定知道它们在哪儿。难道你不但要我说你是盗贼，还要让我说你是骗子吗？难道不是在你试图把另外一块绿玉扳下来之时被我看到了吗？’

　　“‘你骂我骂够了吧，’他说，‘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既然你选择侮辱我，那么对于这件事我就会保持沉默。到了早上我就会离开这儿，自己去别处去谋生。’”“‘你肯定会落在警察手中！出于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我发疯了一般地叫嚷着，‘这件事我一要追查到底！’“‘你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消息。’”他带着一种我没有预想到的愤怒说，‘如果你愿意叫警察，那么就让警察尽他们所能来找好了！’“这时，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全家人都被惊动了。玛莉第一个进入我的房间，当他看到那顶皇冠和阿瑟的脸，她心里都明白了，她尖叫一声之后就昏倒在地了。我让女仆去找警察来，让他们马上着手进行调查。当那位警官和一位警士进屋后，阿瑟愠怒未消的环抱着手站着，问我是否打算指控他偷窃。我回答说，被损坏的皇冠是国宝，这已经超越个人私事的范畴了，这已经演化成了一件公事。我将把这一切交给法律来裁决。

　　“他说：‘至少你不会立即让人逮捕我吧。如果你能让我离开这屋子五分钟，这对你我两人都有好处。’”

　　“‘怎么，你想借机逃走？或者打算把偷来的东西藏起来。’”我说。

　　这时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我哀求阿瑟不要忘记，面临威胁的不仅是我的荣誉，那位地位崇高的人的荣誉也同样面临威胁。

　　他的行为或许会引起一桩震惊全国的丑闻。只要将那三块绿玉的下落告诉我，他就可以防止这一切的发生。“我还对他说：‘这件事也需要你正视，你被当场抓住，认罪并不会加重罪行。你也可以对自己的过失作出弥补，只要告诉我们，绿玉到底在哪儿，你的错误可以得到宽恕，今晚的事情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将你的宽恕留给真正需要你原谅的人吧。’”他这样回答，带着轻蔑的神态转身离开了。我看他已顽固到了任何言辞都不能感化的程度，于是只剩一条路可走了。我请警官进来将他扣押了。搜查工作立刻展开，不仅对其进行搜身，而且还搜了他的房间以及屋子里任何他可能隐藏那几颗宝石的地方，但依旧没能找到任何宝石的踪迹。无论我们怎样软硬兼施，那可恶的孩子始终一言不发。今天早上，他被送进了监狱，而我在办完警方所有的手续后，就立刻赶到了你这里，恳请你运用你的智慧和能力来帮助破解这桩疑案。警方已经公开承认目前他们对此事毫无办法。只要你要求，任何酬劳我都愿意接受。我已经悬赏一千英镑。天啊，我怎么办呢？一夜之间我不仅失去了我的名誉，还失去了宝石和我的儿子。噢，我该怎么办？”

　　他双手抱着脑袋，全身不停摇晃，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仿佛一个有苦说不出的孩子。

　　福尔摩斯紧皱眉头静静地坐了几分钟，双眼紧盯着炉火。

　　“你平常接待过很多客人吗？”他问道。

　　“没有，除了我的合伙人和他的家眷，还有阿瑟的朋友乔治·伯恩韦尔爵士最近偶尔来过几次以外，我想再没有其他人了。”

　　“你经常参加社交活动吗？”

　　“阿瑟经常去。我和玛莉都不热衷于社交活动。”

　　“对于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这并不寻常！”

　　“她生性恬静，另外，她已经不年轻了，她已二十四岁了。”

　　“照你所说的，这件事似乎也让她很震惊。”

　　“十分震惊！她甚至比我更为震惊。”

　　“你们两人都相信你儿子是有罪的吗？”

　　“我亲眼看到皇冠在他手里拿着，我还能想些什么呢？”

　　“我倒不认为这就是确凿的证据。皇冠的其他部分损坏了吗？”

　　“嗯，整个都扭曲了。”

　　“那么你是否认为，他是不是正在努力让皇冠恢复原状？

　　“上帝保佑你！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尽你所能帮助我们父子。但是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他到底在那边做些什么？如果他是清白的，那为何不解释清楚呢？”“正是这样。如果他真的有罪，那么他为何不编出一个谎言来脱罪呢？他保持沉默的做法在我看来有两种解释。这案子有几个疑点。对于把你从睡梦中吵醒的声响，警察是怎么看的？”

　　“他们认为或许这是阿瑟在关他卧室房门之时发出的。”

　　“说得倒挺像！好像一个犯罪的人故意把门弄响，以便把所有人都吵醒似的。那么，对于失踪的宝石，他们是怎么看的？”

　　“现在他们还在敲打地板，搜查家具，并希望把宝石找出来。”

　　“他们想到了到房子外面检查吗？”

　　“想到了，他们不遗余力地找，整个花园都仔细搜查过了。”

　　“说到这里，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说，“无论对你还是对警察来说，这件事都比最初所想象的深奥很多。你们似乎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案件，但在我看来它却十分复杂。想想你们的结论都是什么。你猜想你的儿子从他的床上下来，顶着极大的风险来到你的起居室，将你的柜门打开，取出了皇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上面揪下一小部分绿玉，再跑到其他地方，将三十九颗绿玉之中的三颗用任何人都无法发现的巧妙办法藏起来，然后冒着被发现的极大风险再次返回屋里，将另外的三十六颗绿玉还到你房中。那么，我问你，这样的分析推理站得住脚吗？”

　　“但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可能性吗？”这位银行家以一个失望的手势叫道，“要是他动机纯洁，为何不辩解呢？”

　　“我们的任务就是查明真相，”福尔摩斯回答说，“如果你愿意，何德尔先生，我们一起动身去史翠森，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在你家仔细地查看一下。”我的朋友坚持要我随行，我也很期待这样，因为刚才所听到的陈述已经将我的好奇心和同情心都激发起来了。我承认，当时我与这位可怜父亲的观点相同，认为银行家的儿子就是罪犯，但我对福尔摩斯的判断力也抱有极大的信心，既然大家认可的解释都让他感到不满意，那么找到其他解释一定还有一线生机。在我们驱车前往南郊的整个路程中，他几乎一个字都没说，耷拉着脑袋，下巴深埋在胸口，用帽子遮住了眼睛，陷入到了沉思中。我们的委托人似乎看到了眼前的希望，反而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甚至还跟我聊起了他的银行业务。乘坐了一段火车，然后步行了很长一段路，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位大银行家的朴实寓所——费尔班克。费尔班克是一幢面积很大的方形屋子，是用白石砌成的，它离大路稍远，一条双向大马车道和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草地一直延伸到了紧闭着的两扇大铁门前面。右面有一小片丛林延伸到一条小径，路两边是修剪得很整齐的灌木，这条小径从大路直通到厨房，成为了送货商贩的进出小道。左边另有一条小路通到马厩，由于马厩不在庭院之内，因此也就成了一条并不常用的公用道路。福尔摩斯让我们在门口等待，他自己绕着房子慢慢走了一周，穿过了前院，又经过了商贩出入的小径，以及花园的四周和后面的马厩通道。由于花费了很长时间，因此何德尔先生和我索性先走进了餐厅，坐火炉边等待他回来。

　　当我们两人沉默地坐着时，门打开了，一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身材中等以上，很苗条，长着深色的头发和眼睛，在她极其苍白的皮肤之下她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似乎显得更深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肤色如此惨白的一张面孔。她的嘴唇也毫无血色，眼睛却因为哭泣而变得红肿。她静静地走进来，给我的印象似乎比早上银行家的样子还痛苦，但又能明显看出她是一位个性很强，并且很有自制力的女人，这样的矛盾使我感到惊讶。她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向她的叔父直接走过来，带着女性的甜蜜温柔，伸手抚摸着银行家的头顶。

　　“你已经命令释放阿瑟了，是吗，叔叔？”她问道。

　　“没有，没有，我的孩子，这件事必须要彻查到底。”

　　“但是我确定他无罪。你了解女人的本能。我清楚他没做错任何事情，你这样严厉地对待他，是要后悔的。”

　　“那么，如果他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作出解释呢？”

　　“那谁知道？也许是他由于你竟会这样怀疑他而感到愤怒。”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他？我清楚地看到他手里拿着那顶皇冠。”

　　“哎，他只是把它拿起来看看而已。哦，请相信我吧！他是无罪的。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别再提它了。我们亲爱的阿瑟进了监狱，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除非将那些宝石找到，玛莉！你的双眼已经被你对阿瑟的感情蒙蔽了，让你看不到这件事给我带来的严重伤害。事情的真相还没被完全揭开，我从伦敦请来了一位先生，希望他能更深入地调查这件事。”“是这位先生吗？”她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

　　“不，这是他朋友。他要一个人四处看看。现在他正绕行在马厩边的小道上。”“马厩那条小道？”她向上扬起了黑色的眉毛，“他指望在那里找到些什么呢？哦，我想这就是他吧。我相信，先生，你一定能证明我所确定的是真实的，那就是在这起案件中，我的堂兄阿瑟是无辜的。”

　　“你的看法，我完全同意。而且，我也相信，和你在一起，我们可以证明这一点。”福尔摩斯一边回答，一边走到了擦鞋垫上，将鞋底的雪蹭掉，“我觉得能与玛莉·何德尔小姐谈话是我的荣幸。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先生，如果这样做有助于将这桩可怕的事件澄清，那就请问吧。”“昨天晚上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没有，一直到我叔叔开始大声说话。听见后，我就立刻下来了。”“昨晚你把窗户和门都关上了，可是你把窗户都闩上了吗？”

　　“都闩上了。”

　　“今天早上这些窗户都还闩着的吗？”

　　“都还闩着。”

　　“你有个女仆，她有个情人吧？我记得昨晚你曾经对你叔叔说她到外面去见她的情人了？”

　　“是的，她就是那个在客厅里侍候的女仆，或许她听到了叔叔与我们谈论皇冠的谈话。”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出去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她的情人，而他们两个或许密谋盗窃那顶皇冠。”

　　“这种虚无缥缈的理论有什么用，”银行家不耐烦地嚷了起来，“我不是对你说过。当时我亲眼看到阿瑟手里拿着那顶皇冠。”

　　“请稍等，何德尔先生。我们必须追问一下这事。何德尔小姐，关于这个女仆，我想，你看她是从厨房门回来的，是吗？”

　　“对，我去检查那扇门是否被闩好，正好看见她悄悄地溜了进来。

　　在外面暗处呆着的那个男人我也看到了。”

　　“你认识他吗？”

　　“噢，我认识！他名叫弗朗西斯·普罗斯珀，是为我们送蔬菜的菜贩。”“他在门的左侧站着，”福尔摩斯说，“也就是说，远离通往这扇门的小路，是吗？”

　　“对，是这样。”

　　“这个人还装着一条木头假腿？”

　　这位年轻女士灵动的黑眼珠里，涌现出了某种近乎恐惧的神情。

　　“怎么可能，你简直像个魔术师，”她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着她笑了，但福尔摩斯急迫瘦削的脸上并没有回以笑容。

　　“现在我希望能到楼上看看，”他说，“可能我还会再到屋外看看。

　　也许在上楼之前最好能将楼下的窗户检查一下。”

　　他迅速地从这扇窗走到了那扇窗，只在从走廊上能够望见马厩小路的那扇大窗前站住了。他将那扇窗子推开，用他的高倍放大镜仔细检查了窗台。“我们现在上楼去吧。”最后他说道。

　　这位银行家的起居室是一间布置简朴的小房间，地上铺着一块灰色地毯，摆放着一个大柜橱和一面长镜子。福尔摩斯先走到大柜橱前，仔细检查上面的锁。“这锁是用哪把钥匙开的？”他问。

　　“就是我儿子说的——那把开贮藏室食品橱的钥匙。”

　　“它在你这里吗？”

　　“就放在化妆台上。”

　　福尔摩斯拿过钥匙将大柜橱打开。

　　“这是一把无声锁，”他说，“难怪它没把你吵醒。这一定就是装皇冠的那只盒子了。我们一定要看看。”他将盒子打开，把皇冠拿出放在桌子上。这的确是一件精致奢华的珠宝工艺品，上面三十六块绿玉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精美的宝石。皇冠的一边有一道裂痕，一角上有三块绿玉被扳掉了。

　　“现在，何德尔先生，”福尔摩斯说，“这个边角和那不幸丢失绿玉的边角是对称的。我能否请你试一下，这绿玉是否能被掰下来。”

　　那银行家惶恐地向后退。他说：“我连做梦也不敢去掰它。”

　　“那么我来试试，”福尔摩斯猛然间用极大的力气去掰它，但绿玉在上面纹丝不动。“我认为它有点松动，”他说，“但是，虽然我的手指非常有劲，但要将它掰开也需要很久。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把它掰开的。现在，何德尔先生，如果我真的把它掰开，你认为会产生什么后果呢？会发出像手枪发射一般的噪音。你难道要说，有人在距你的床仅数码之外的地方弄断它，而你却一点都听不见吗？”“我现在是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敢想。”

　　“伴随着我们调查工作的深入，情况会逐步明朗的。玛莉小姐，你认为呢？”“我承认，我和我的叔叔一样迷惑不解。”

　　“你看见你儿子时，他穿着鞋或拖鞋了吗？”

　　“除了裤子和衬衫外，他什么也没穿。”

　　“谢谢你。我们实在是太幸运了，这次询问给了我们很多收获。

　　如果这个案子不能被我们查清的话，那完全是我们自己的错了。何德尔先生，请允许我到房子外面继续进行我的调查。”

　　他要求单独调查，因为他解释说，人去多了会留下多余的脚印，而这会给他的工作带来麻烦。他在持续调查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脚上全是积雪，神态依然神秘莫测。

　　“何德尔先生，我认为，这里该检查的我都看过了，”他说，“为了更好地为你效劳，我现在要回我的寓所去。”

　　“但那些绿玉呢，福尔摩斯先生，宝石在哪儿？”

　　“我不清楚。”

　　银行家将手用力扭在一起，大声嚷道：“这么看来，它们再也找不到了！还有我的儿子呢？你不是让我看到过希望吗？”

　　“我的看法一点儿也没改变。”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请让我了解，昨天夜里发生在我屋子里的神秘盗窃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请你到贝克街我的寓所找我，我很乐意尽我所能将事情更清楚地讲述给你。你全权委托我替你办这件事，只要我能让那些绿玉物归原主，我可能支取的金额你都不会限制的，我的理解对吗？”“为了将这些宝石找回，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财富。”

　　“很好，我会负责在这段时间里将此事查明。再见了，我很可能在傍晚之前再来这里拜访。”

　　很明显，我的同伴对本案已胸有成竹，虽然他的结论我连一点朦胧的概念都没有。回家的路上，虽然我努力想问出他对此案的看法，但他总扯到别的话题上，我也只好失望地放弃了这个意图。不到下午三点，我们就回到了贝克街，随后他飞速回到自己房中，几分钟后打扮成了无业游民的模样走了出来。他竖起了衣服领子，穿了件褴褛的大衣，打着红领带，并穿上他那双破烂的靴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流浪汉。

　　“我这样打扮还像吧，”他边说边对着壁炉上的镜子照了一下，“华生，虽然我很希望你能与我通行，但这恐怕不能。有可能我能找到案子的线索，但也可能无功而返，但究竟是哪种结果，不久之后我就会明白。希望几个小时后，我就能回来。”他从餐柜上放的大块牛肉上割下一块，用两片面包夹住，然后将干粮放进口袋，就探险去了。

　　我刚喝完茶，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只边上有松紧带的旧靴子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他将那只旧靴子丢到了角落里，就去倒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