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铜山毛榉案(3)

　　“福尔摩斯先生，你可能注意到了，我有种对各种事物都观察得很仔细的天性。不久之后，整个房子在我的脑海里就有了个很清晰的轮廓。房子一侧的厢房看似无人居住。房子的一扇门正好与那一侧的厢房相对，这扇门也通往托勒一家住的外屋，但平时这扇门总是上着锁的。一天，我刚巧上楼，遇见鲁卡塞尔先生手里拿着钥匙，从这扇门过来。平常他胖胖的脸上总是露出喜悦的神色，但他这次他的脸色却与平时判若两人。他带着怒气，紧皱着眉头，两颊涨得通红，气愤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他把那扇门锁上，匆匆从我身边走过，但一句话也没对我说，也没看我一眼。

　　“这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所以，当我带着孩子去外面去散步时，故意在能够看到房子那部分的窗子之处漫步停留。我发现，那儿一排有四扇窗子，其中的三扇都很脏，第四扇则被窗板遮住了，显然它们都被闲置不用了。我来回踱着步，对它们偶尔瞥上一眼，这时鲁卡塞尔先生走出房子，像往常一样带着和气朝我走来。“‘嗨！’他说，‘我刚才经过你身边，却没与你打招呼，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无礼，我亲爱的年轻小姐。那时我心里正想着生意上的烦恼事儿。’”“我请他放心，我并没有觉得他无礼。‘顺便问一下，’我说，‘好像上面有一整套房间，其中的一间关着窗板。’”“他显然有点意外，而且，我觉得他听了我的话有些吃惊。

　　“‘我爱好摄影，’他说，‘那几间房子被我作为了暗室。但是，哎呀！我们的年轻小姐有多么的细心！准会相信呢？谁会相信呢？’他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但他并不是用打趣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的是一副怀疑和烦恼的表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噢，福尔摩斯先生，自从我明白这套房子里有些东西是对我隐瞒着的，我心里就更加迫切地想要查出真相。我与别人一样好奇，我感觉识破其中的内幕也许是做好事。因此，与其说这是出于我的好奇心，倒不如说是我责任感的驱使。或许是女人的本能让我有那种感觉吧。无论如何，那种感觉异常强烈。我密切地注意着，并寻找着能冲过这道禁门的机会。

　　“直到昨天，机会终于来了。我可以对你说，除了鲁卡塞尔先生外，托勒和他的妻子也曾在这空房间里做过些什么。有一次，我曾经看到托勒抱个黑色大布袋从里面走出来。最近，他时常喝得酩酊大醉。

　　昨天晚上他又醉得不省人事。上楼时，我发现门上还插着钥匙，我敢确定钥匙是他留在那儿的。鲁卡塞尔夫妇当时都在楼下，孩子也与他们在一起，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悄悄地转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然后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我面前出现一条既没有裱糊过，也没有铺地毯的小过道。在过道尽头的拐弯处有个直角。转过这个直角，有一字排开的三扇门，第一扇门和第三扇门是敞开着的。门后都是阴郁肮脏的空房间。其中的一间房有两个窗户，而另一间房则只有一扇窗户，窗台上落满了尘土，傍晚的光线照进来，里面显得异常阴森。中间的一扇门则是关闭的，一根铁床的粗铁棍横在了外面，其中一端穿在了墙上的一个环里，另一端则用粗绳捆在了那面墙上。门上了锁，但却没有钥匙。这扇被锁的严严实实的门，显然与拉下百叶窗的那扇窗户处于同一个房间。从下面透出的微光，我可以看到房间里并不黑暗。显然，屋里有天窗，可以从上面透出光线。我站在过道里，注视着这扇险恶的门，怀疑里面隐藏着秘密。突然间，屋里传来了脚步声，借着房门底下的小缝里透进的微弱光线，我看到里面有一个来回走动的黑影。这情景让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福尔摩斯先生。由于我的神经极度紧张，因此也失去了控制，回头就跑。跑的过程中，好像感到一只恐怖的手在我后面抓住了我的衣裙。我顺着过道拼命往前跑，穿过了那扇门，一直冲到了外面，正好撞在了鲁卡塞尔先生的怀里。

　　“‘哈，果然是你，’他微笑道，‘我见门开着，就知道一定是你。’”“‘啊，我快被吓死了！’我喘着气说。

　　“‘我亲爱的年轻小姐！我亲爱的年轻小姐！’你想象不到他当时的态度有多么亲切和体贴，‘是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亲爱的年轻小姐？’“他的声音简直就在哄孩子。他做作得有点过分，我是在敏锐地提防着他的。“‘我太傻了，真不该去那边厢房的空房子，’我回答说，‘里面光线阴森，多么凄凉，多么恐怖呀！把我吓坏了，吓得我跑了出来。噢，里面一片死寂，安静得吓人！’

　　“‘就这些？’他死死盯着我问道。

　　“‘怎么？还有什么？’我问他。

　　“‘你觉得我为何要将这门锁上？’

　　“‘我不知道。’”

　　“‘就是避免闲人进去，你清楚了吗？’他脸上依然带着无比亲切的笑容。“‘如果我早知道，我肯定……’“‘好啦，现在你知道了！如果你再把你的脚跨过那门槛……’说到这儿，他的亲切微笑立刻变成了龇牙咧嘴的狞笑，他两眼紧瞪我，一张脸像魔鬼一般望着我，‘我就把你扔给那条獒犬。’”“那时我害怕极了，因此，也忘记了后来都做了些什么。我想，我肯定是冲过他身边回自己房间去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直到我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浑身因恐惧而颤抖。后来，我就想到了你，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就再也呆不下去了。那房子、那个男人、那个女人、那些仆人，甚至是那个孩子都让我恐惧，在我看来他们都太可怕了。如果你能被我请来，那就没问题了。虽然我也能逃离那所住宅，但是我的好奇心与我的恐惧感一样强烈，所以我马上决定发个电报给你。我将帽子戴上，穿上大衣，前往离铜山毛榉宅半英里远的电报局，回来时感觉轻松很多。当我接近大门时，不觉心里又惊恐不安起来了，因为我害怕那只大狗被放出来，但我记起那天傍晚托勒醉得不省人事了，而我清楚整个宅子只有他能对付这只残暴的猛兽，因此不会有人敢冒险去将它放出来。我安全溜进了房子，想到可以见到你，使我高兴得大半夜都睡不着。今天早上，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前往温彻斯特的允许，但在三点以前我必须回去，因为鲁卡塞尔夫妇要外出拜访朋友，整个晚上都不在家，我要负责照看孩子。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把我的整个奇异经历都对你诉说了，如果你能告诉我发生的所有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会非常高兴，更重要的是，现在我该怎么办？”福尔摩斯和我听了这个离奇故事，简直像着了迷。我的朋友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把双手插在了衣袋里，脸色也深沉严肃。

　　“托勒酒醉了，现在还没有醒吗？”他问。

　　“是的，我听见他老婆对鲁卡塞尔太太抱怨说，她对他毫无办法。”“非常好，鲁卡塞尔夫妇今晚要出门？”

　　“是的。”

　　“宅子里有地下室和结实的好锁吗？”

　　“有，那间藏酒的地窖就可以。”

　　“亨特小姐，从你对这件事的处理经过来看，你是一个非常聪明勇敢的姑娘。你想想可不可以再做一件了不起的事？如果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十分卓越的女性，我是不会要求你这样做的。”

　　“我一定要试试，你让我做些什么呢？”

　　“我和我的朋友将会在七点钟到达铜山毛榉。那时鲁卡塞尔夫妇刚好出门。我们希望托勒继续醉酒不醒。只剩下托勒太太了，她或许会发现我们，并报警。如果你能给她找点活，将她打发到地窖去，然后把她锁在里面，那样会有利于我们展开计划。”

　　“好，我一定去做。”

　　“好极了！那么，让我们来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当然，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那就是，你是被请来冒充一个人，而那个人其实已被关进了屋里，这是显而易见的。至于这个艾丽丝·鲁卡塞尔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他们说，她已经去了美国。他们选中你的原因，无非是由于你的身高、容貌和头发颜色跟她的相同。可能她由于某种疾病将头发剪掉了，因此，你也必须剪掉头发。那个站在公路边的男人无疑是她的朋友，很可能就是她的未婚夫。而且毫无疑问，因为你穿上那个姑娘的衣服，长得又与她相似，当他看到你之时，从你的容貌动作，之后又从你的手势，确信鲁卡塞尔小姐过得很快乐，因此不再需要他的关心了。养那条狗的目的，是为了制止他晚上设法同她约会的。

　　事情很明白了。这桩案件最严重的一点就是那个小孩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