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爬行人奇案(3)

　　“撇开他的异常发作不谈，”贝内特说，“实际上他变得比以前精力更加充沛，思路也更加清晰了。但他变了个人，再也不是我们记忆中的那个人了。”“我看，至少一个星期之内你没什么好担心的，”福尔摩斯回答说，“我是个大忙人，华生大夫还有许多病人要诊治。咱们约好下周二这个时间在这里见面，我们下次分手之前，即使无法终止这种情况，至少也能给出解释，不然我就会感到太奇怪了。下周二以前，请你把发生的情况写信告诉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没见到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但在星期一晚上我收到他的一封短信，要我在火车站与他会合。前往剑津的旅途中，他告诉我说一切都顺利，教授家的平静没受到干扰，他本人行为也十分正常。当天晚上我们在老地方切克旅馆安顿下来，贝内特来访，对我们讲的情况也是如此。“他今天收到伦敦寄来的一封信和一个小邮包，上面都画着十字，我不能拆开。情况就是这些。”“这和我的假设十分吻合，”福尔摩斯不祥地说，“贝内特先生，我看我们今天晚上就会有结果。如果我的推理没错，今晚一切将水落石出。因此，我们必须严密观察教授的一举一动。我建议你别睡觉，要提防着教授。如果你听到他经过你的门口，不要惊动他，要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他。我和华生将在附近隐蔽起来。对了，你知道那个小木盒的钥匙在哪儿吗？”

　　“在他的手表链上。”

　　“我觉得那是我们的追查方向。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开锁检查。

　　宅子里还有身强力壮的男人吗？”

　　“有个马车夫，叫麦克菲。”

　　“他睡在什么地方？”

　　“在马厩楼上。”

　　“可能用得着他。目前我们只能做这些事，剩下就是等待事态的发展。再见吧——不过我相信在早晨之前我们还会见面的。”

　　接近午夜，我们在教授家前厅正对面的树丛中埋伏好。虽然夜色晴朗，但天气却很冷，好在我们都穿了暖和的大衣。微风吹拂着树叶，云朵在空中飘过，时不时地遮住一弯月亮。这种等待本是沉闷的，好在期待的兴奋情绪鼓舞着我们，加上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打气说，眼看这怪案即将有结果了。

　　“如果九天一个周期推算正确的话，今夜教授一定会大发作，”福尔摩斯说，“他从布拉格回来后开始表现出来这些奇怪症状，与伦敦的一个波希米亚商人秘密通信，这个商人可能是代表布拉格的某个人，就在今天，他收到这个商人寄来的包裹，所有这些情况都相关。他服用的是什么药，为什么要用这种药，咱们还不知道，但药肯定是来自布拉格。他是严格遵循着用药规定，最后导致九天一个周期的情绪变化，这是最初引起我注意的一点。但他的症状非常奇特。你注意他的指关节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没有注意过。

　　“他的关节粗大起茧，我完全没有见过。华生，看人总是要先看手，然后再看袖口、裤膝和靴子。古怪的指关节只能根据行为模式来解释，就是遵守——”福尔摩斯突然停住，并用手拍了一下额头。“噢，华生，华生，我多么笨！看来令人难以置信，但肯定是真的。所有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我竟然没有看到这些概念的联系！那些指关节——我怎么没早一点想到那些指关节呢？还有那条狗，常春藤！我的确该退休了，回到我梦中的那个小农庄了。注意看，华生！他来了！

　　我们可以有机会亲眼看到了。”

　　前厅的门慢慢打开，借着灯光，我们看到普雷斯伯利教授的高大身影。他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尽管他站立着，但身体有点往前倾，两臂垂在身前，就像我们上次看到他那样。接着他走进马车道，随后突然发生了奇特的变化。他俯下身，呈蹲伏姿势，手脚并用移动起来，不时地跳跃，仿佛精力过剩一样。他沿着房子正面向前移动，然后绕过了屋角。在他消失的当儿，贝内特溜出前厅门，悄悄地跟着他。

　　“快来，华生，我们也过去！”福尔摩斯叫道，于是我们悄悄挪到树丛中一个有月光照耀、又能看到房子侧面的地方。教授的活动清晰可见。他在长满常春藤的墙脚下趴着，我们看见他突然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异常矫健的动作向墙上爬去，他从一根藤上又爬到另一根藤上，手抓得十分牢固，明显他是漫无目的地为了发泄精力而在做游戏。

　　他身上的睡衣向两边敞开着，活像一只紧紧贴在墙壁上的巨大蝙蝠，在月光照射的墙上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方块。后来，他一定是玩厌了，又沿着藤爬了下来，仍然用那副怪姿势爬行着，往马厩爬去了。狼狗已经出来，并狂吠着，看见它的主人时就叫得更凶了。脖子上的链子扯得哗哗作响，狗毛因为狂怒而竖了起来。教授故意趴在狼狗正好够不着他的地方，开始用各种方法激怒它。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朝狼狗的脸上扔去，抄起一根棍子去捅它，又用两只手在狼狗狂叫的嘴边晃来晃去，千方百计把狼狗惹得更加疯狂。在我们人生的探险经历中，我从未见过这种奇特的景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缺乏热情但却有尊严的人物竟然像蛤蟆一样趴在地上，使尽各种故意惹怒一只狼狗，惹得狼狗跳起前腿对他狂吠猛扑。

　　在这一瞬间，怪事发生了！狗没有挣断铁链，但狗脖子从皮圈里滑了出来，因为皮圈是为粗脖子纽芬兰狗制作的。我们听见铁链哗啦一声落在地上，人和狗顿时滚作一团，狗在狂吠，人在尖声惊叫。教授险些丧命，狼狗咬住了他的咽喉，犬牙切入很深，我们赶紧上前把人狗分开，他已失去了知觉。我们本来面临着危险，幸亏贝内特赶来，他的吆喝声让狗恢复了理智。听到吵闹声，睡眼惺忪的马车夫从马厩楼上的房间走下来。“我知道会这样，”他摇头道，“我见过他这样逗狗。我早就猜到狗早晚会咬伤他。”狗被拴好后，我们一起把教授抬进他的卧室。贝内特有医学学位，帮他处理咬破的喉咙。犬齿差点切断颈动脉，但出血严重。半个小时后，危险过去了。我给病人注射了吗啡，他陷入沉睡。直到此时，我们大家终于舒了口气，面面相觑，估计着眼前的形势。

　　“我认为该找一位一流的外科大夫给他看病。”我说。

　　“看在上帝份儿上，千万不要！”贝内特大声说，“现在这桩丑闻仅限于家人知道。咱们都会保密的。一旦传到外面，那永远无法遮掩了。

　　请考虑他在大学里的地位，他在欧洲的名誉，以及他女儿的感情吧。”

　　“一点儿没错，”福尔摩斯说，“我想我们必须保守秘密，现在我们又多了一个人手，应该可以阻止事情再次发生。贝内特先生，请你取下表链上的钥匙。麦格菲看守病人，如果情况有变，马上来告诉我们。

　　让我们看看在教授神秘的盒子中能找到些什么。”

　　盒子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但已足够足够说明一切了。一个空的小药瓶，还有一个几乎满的小药瓶，一个皮下注射针管，几封外国人写的潦草的信。信封上的记号显示，那些就是秘书不得拆阅的信，每一封都是由商业街发出，并有“多拉克”的签名。信里的内容只是通知普雷斯伯利教授新药寄出的发票，或者收款收据。但另有一封显然出自受过较高教育的人的信，贴的是奥地利邮票，盖着布拉格的邮戳。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福尔摩斯抽出信纸时，大声说道。

　　尊敬的同行：

　　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我再三考虑了你的病情，尽管你有特殊需要得到治疗的理由，但我仍然建议你谨慎服用，因为以往的经验表明该药的副作用相当危险。

　　类人猿的血清或许有更好的疗效。请听我解释，我使用的是黑面猿的血清，因为我只有此标本。黑面猿属于爬行及攀登类，而类人猿则为直立类，所以更接近于人类。

　　请阁下采取一切尽可能的谨慎措施，切勿将不成熟阶段的疗法外传。我在英国还有一个主顾，都由多拉克做我的代理人。请每周按时报告一次疗效。

　　此致崇高的敬礼！

　　享·洛文斯坦

　　原来是洛文斯坦！这名字使我想起了报纸上的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隐姓埋名的科学家正以一种奇特的方法研究返老还童术和长生不老药。这个人就是布拉格的洛文斯坦！他有一种强壮的血清，是医学界禁用的，可是他拒绝公布处方。我把这个情况简要说一下，贝内特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动物学的手册，读道：“‘黑面猿，喜马拉雅山麓体型很大的黑面猿猴，是体格最大的类人的爬行猿。’这里还载有许多细节呢。啊，福尔摩斯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们到底是查到了真正的根源了。”“但真正的根源，”福尔摩斯说，“当然在于教授不合时宜的恋爱，情绪冲动的教授显然认为，以为让自己变得年轻就能达到目的。一个人不能违背自然规律，谁企图违背自然规律，最终难免遭自然淘汰。最上流社会的高等人物，一旦离开人类命运的正确大道，就可能沦落成一头低等动物。”他手里拿着小药瓶，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两眼凝视着里面的透明液体。“我要给这个人写封信，告诉他，提供这种毒药是犯罪行为，这样我们以后便不会再有这种麻烦了。但没准这种事还会发生，别人还会想出更巧妙的办法。这是有危险的，对人类是一种真正的威胁。华生，你想想，假如那些追求世俗物质享受和官能刺激的人都能延长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而追求精神价值的人则不愿违背自然的召唤。最后是最不适者却能生存，世界岂不变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突然这个富于幻想的福尔摩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又转变成为行动家了。“贝内特先生，我看案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每个细节都有了了解。狗发现变化当然比人更灵敏。教授的气味逃不过狗的嗅觉。

　　罗依扑咬的不是教授，而是黑面猿，挑逗狗的也是黑面猿。攀援对猿类来说是一种本能，他窥视女儿窗口则纯属偶然。华生，早晨有一班开往伦敦的火车，不过咱们还是先去切克旅馆喝杯茶再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