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第十二章
“你……还要再去相亲?”
林景颜是真的很想回答“是”,除了个人问题,她还很想尽快摆脱季铭,但这话对着此时的林然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掩饰道:“我最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你别瞎想了……”
林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逼迫过甚,松开林景颜,他的语气稍微恢复平静:“……对不起,我不该管这么多。”
林景颜忙说:“没事没事,我知道……你是我弟弟,你这是关心我……”
话音未落,她就又对上林然深黑的眸,立时噤声。
下意识的话,却分明戳中了林然的软肋。
他根本不想只做个弟弟,也不仅仅是出于关心。
他已经做了太久太久的弟弟……
久到他自己都几乎记不清到底忍耐了多久,在她毫不避讳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在她冲他笑的时候,在她照顾他的时候……
而忍耐终究到了快崩塌的极限。
林景颜轻声问他,神色小心:“生日……真不过了吗?”
这副样子轻而易举击溃了他的冷淡,林然苦笑着摇头:“现在过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是徒增烦恼。
林然送完林景颜就直接回了学校。
再怎么神经大条林景颜也意识到,有些事不是能靠一直糊弄下去的。
林然喜欢她。
这个她已经认识了十几年的弟弟,喜欢着她。
单身的这些年里,林景颜的身边路过各式的男人,其中也有一些林景颜考虑过的恋爱对象,甚至唐若言她都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唯独林然,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一次。
大抵是因为林景颜看着他长大的缘故,明明她只大林然三岁,却觉得自己好像大了他一轮,林景颜看林然总有种长辈看小孩子的感觉。
尽管他是个早熟又天才的孩子。
林景颜想,林然会喜欢她,大概也正因为这大了的三岁吧。
就像念书时候的女孩子总觉得同年级的男孩子不够成熟,而明明只大了一两岁的学长却让人觉得又稳重又有思想——后来想想,也不过是一群小屁孩而已。
所以林然可能是在同年级里没遇上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年长的林景颜觉得有些特别,青春期他们俩又常年呆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难免会对她产生感情错觉。
等有一天,他真的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大概就会清醒过来。
只是现在,到底……她要怎么才能既不伤害到林然,又让他打消这种奇怪的念头?
这个问题对于林景颜而言实在是个难题。
好在林然从不让她为难,后面的几天也没有再联络过她,没被捅破的窗户纸就还在维持着它脆弱的平衡。
***
林景颜忙了几天恒瑞商场的庆典策划,就又收到季铭发来的邀请信息。
她心里滴血地看着手机。
其实之前Miracle的负责人她已经见过面还接触过,双方交谈甚欢,就算纯从技术层面来说,她中标的可能性也还是很高的,所以她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在里面,毕竟这个项目如果拿到手,不论是薪酬还是后续升职方面都有很大的帮助……可季铭不知道是怎么搞定那边公司,在这个时候换人。
因为这种原因功亏一篑,她实在不太甘心。
纠结良久,林景颜还是回了一个“好”。
得到应允,季铭特地开车到林景颜家附近的地铁站接她。
等林景颜一走到,立刻被那辆鲜红色的兰博基尼跑车闪瞎,坐进去,她忍不住说:“你不是刚回国吗?换车换驾照的速度够快的。”
“车是找朋友借的,驾照办的临时。”季铭承认的很痛快,“我还没来得及买车,不过毕竟是来接你,怎么也要重视一点。”
“你还有朋友?”
无视林景颜语气里嘲讽,季铭笑得竟然还有几分得意:“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景颜,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我。”
哪里不一样了?
分明还是一样人惹人厌。
林景颜没开口接话,怕只怕她再说两句就要跟季铭又吵起来。
“车暂时不急,反正公司有配车,我打算先买房子。”季铭兀自说了下去,“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三百平左右的房子?有感兴趣的楼盘吗?”
“……三百平?你现在买得起吗?”她实在是忍不住。
更何况十年前的三百平怎么能和现在的比。
“全款可能不够,不过首付是没问题。”车快开到地方,渐渐慢了下来,“我现在年薪在七位数以上,虽然不能跟过去比,但……应该有资格追求你吧?”
停下车,季铭转头看向林景颜,倒是敛了几分张狂。
“我自己的臭脾气我自己知道,你不喜欢也很正常,不过这这副样子我只会在你面前表现而已……我知道你现在你对我嗤之以鼻,但我真的有改变,过去追求你用的是我父母的钱,靠的是他们的权势,而现在我所拥有的,全是我自己挣回来的。”
“所以你就用你最讨人厌的样子来追求我?”
季铭低笑一声,沉然的声线磁性十足:“因为你是唯一知道我所有样子的人,在你面前我一丁点也不想伪装……现在说你可能会觉得好笑,但……真的是因为你,我才能坚持下来,成长成现在的我。”
二十出头的林景颜大概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现在她已经快三十了。
来之前她还是稍微打听了一下季铭,他在Miracle海外总公司升职的很快,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绰号是奸商。
面对这样的人,感动也变得非常廉价。
林景颜笑了笑:“我们可以下车去吃饭了吗?”
季铭订的餐是在一家拥有米其林大厨的餐厅。
明明是用餐高峰期,他们到时,里面却人烟寥寥。
装饰精美却小巧的菜品一道一道上来,服务生以为他们是情侣,还特地在桌上放了几支玫瑰,又送了一瓶由粉色爱心丝带绑起来的香槟。
林景颜看到玫瑰简直头疼的要命,但还是保持着微笑用餐,反复跟自己说现在不过是在应酬陪客户。
吃得只剩下甜点,季铭忽然问她:“我以前送你的东西还在吗?”
林景颜将食物咽下,说:“都丢在家里了,你要的话,我可以回去打包一趟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铭摇了摇头,“我是说……戒指还在吗?”
戒指。
大三那年的七夕节,季铭带林景颜约会。
本来只是在中央广场散步,没料到中央广场周围所有的广告屏幕都变成她熟悉的同学的脸,他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说着祝福语,四周的喷泉也溅射出爱心的形状,广播开始放起了《今天你要嫁给我》,四周的行人自动自发在林景颜的面前跳起了舞,无数写着季铭和林景颜名字的粉红色氢气球被送入了天空。
祝福语的最后轮到季铭,他理了理头发,有些紧张地说:“林景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画面定格。
而真人站在屏幕下,目光定定望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蓝色丝绒的戒指盒。
“嫁给我吧。”他说。
浪漫到无以复加。
他们甚至还上了本地的报纸,就连老师都天天打趣她们问什么时候能喝他们的喜酒。
那之后那枚戒指就一直留在了林景颜的手里,直到他们分手也没来得及还给季铭。
“还在,那个我早就想还给你,不过……”
“不用了。”话被打断,季铭又拿出了一个几乎和当年相同的戒指盒,打开,“那个就算丢了也没关系……因为我还想再问你一次,林景颜,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望向林景颜,那些玩世不恭终于统统敛去,眼眸里只余下郑重。
“我曾经错失的东西……能让我再找回来吗?”
这是一场真正的求婚,而并非戏言。
林景颜盯着戒指看了一会。
戒指很美,比当年的还要美。
中间是璀璨的钻石,四周由精巧而华丽的银钩固定,戒圈上还散布着点点碎钻,看起来就像顶小小的王冠,很难有女人不为之心动。
真是个美好的梦不是吗?
只要她收下那个戒指,中间几年的断隔期都会被补上,痛苦和伤害都像从未发生过,她还可以开心的挑选婚纱,有一个完美的婚礼,和一个看起来不赖的丈夫,过几年可能还会有个孩子。不用再担心自己大龄嫁不出去,也不用再头疼和Miracle的合作案……
林景颜抬起手,轻轻地,将那个盒子,盖上。
“很漂亮的戒指,但我不能答应,抱歉。”
季铭有些许的惊讶,但很快调整好:“为什么?就因为我曾经错过一次?”
林景颜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笑了笑:“是因为答应了你,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叉。为什么已经跌进去一次的坑还要再跌进去呢?——我们不合适,别勉强了。”
其实季铭说得挺对,他的确不一样了。
至少在遭到这样的拒绝后,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再拿项目威胁林景颜,依然好好的送林景颜回家。
但这种程度的改变并不能动摇林景颜的心。
下车的时候,季铭说:“天都黑了,我送你到楼栋口,再看你上楼。”
林景颜拒绝,但没能成功,加上隔壁在盖新楼,晚上附近治安确实不是太好,她也没有强硬婉拒。
“就到这吧。”林景颜转身,说,“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季总你能好好跟我谈项目吗?”
季铭勾起嘴角:“那给我抱一下。”
“什么?……你……!”
季铭已经先一步搂住了林景颜的腰,在她耳边吐气道:“虽然我很生气,但不得不承认今晚的你很漂亮,我也很期待下次见面。”
松开林景颜,季铭转身便回了车里。
林景颜咬了咬牙,准备回家。
刚走进楼栋里她就愣住了。
林然坐在一层的楼梯台阶上,双眸漆黑静静看着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几只螃蟹正在挣扎,那是她随口说过想吃的。
第十三章
林景颜吓了一跳,下意识觉得紧张不安。www.xiaoshuotxt.net
她跟林然说过自己同季铭并无联系,可……现在她只能祈祷天色太晚林然没看清。
稍稍定神,林景颜轻声问:“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没来得及。”林然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声音有种异乎寻常的镇静:“螃蟹你吃不下的话,我明天再过来给你做。”
林然越是镇静,林景颜越是不安。
“我晚上只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林景颜按开电梯,想从林然手里接过螃蟹:“先跟我进屋……”
手指相碰,林然的手指冷得像冰。
三月多,春寒仍料峭,林然原本就白净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林景颜实在有些担心,但又怕关心太过弄巧成拙,只好一回房就立刻开了暖气。
还不是吃螃蟹的季节,不知道林然从哪里弄来的大闸蟹,个个肥美。
加了佐料,放在锅里蒸,没一会,就有扑鼻蟹香。
季铭找的餐厅精致是精致,但每道菜分量都太少,至多吃个半饱,看见蒸好的螃蟹泛着诱人的橘黄色,林景颜立刻被勾的馋虫大动,洗干净手,就抓了一只开始掰掰拆拆。
吃了一只,发现林然坐在对面压根没动,林景颜拿了一只给他:“怎么不吃?”
林然淡淡道:“我不饿。”
可惜林然没跟他的肚子套好话。
林景颜憋笑起身:“我再煮点稀饭吧,正好我也没吃饱。”
她做菜不在行,不过煮个稀饭还是问题不大。
淘米、放水、插上电,林景颜一回身,就看见倚在厨房门口看她的林然,这次白衬衫外的是件复古英伦的针织衫,贵气又雅痞,搭配上林然长身玉立的身形,活脱脱从广告画上走下来的模特,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挂着疏离冷淡的神情,仅仅是看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因为太过完美,就算是林景颜也时常觉得,自己弟弟看起来像水中花、镜中月,并不真实。
但现在,那股虚幻之气仿佛被打破。
林然动了动唇,温和的声音吐字却异常艰难:“你……和季铭和好了?”
“你看到了……?”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
林景颜沉吟了片刻,开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因为工作关系吃了一顿饭……呃,正巧他是我合作公司的负责人,所以……”
明明都是实话,林景颜却越说越心虚。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慌张的解释。
就算她和季铭在一起又怎么样?
这和林然并没有关系。
林景颜停下解释,改口道:“总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压抑到极致的声音突然响起,嗓音里有些许沙哑。
“什么?”
林然朝林景颜走了过来,林景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厨房的空间本就不大,林然很轻易就站到了林景颜的身边,他抬起手,食指指腹飞快在林景颜的唇角轻轻擦过,抹去一片蟹黄。垂下眸,林然将食指指腹含在唇间,压低声音说:“……他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你宁可选他,也不愿意选我……”
“他让你痛苦、难过、流泪……你都忘了吗?”
季铭揽着林景颜的腰,俯身将唇瓣移到她耳边的亲昵模样还在林然的视野里晃动。
他甚至有点怪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这么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清楚看见季铭脸上得意而自信的表情。
心脏骤然遭到重击,在胸腔里仿佛瞬间不会跳动。
他很想冲上去,将两人推开,告诉季铭,不要再来骚扰林景颜。
可他没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我就不行?”
林然又重复了一遍,空洞洞的声音飘荡着,却像是竭尽全力的声嘶力竭。
而剩下的,便趋于无声。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比季铭对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林景颜彻底呆住。
她没有看过林然这么痛苦的模样。
“可是……”林景颜不由慌不择言起来,出口的话也不经大脑,“……你是我弟弟啊,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这也太奇怪了……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你比我还小……我……你肯定是太久没谈恋爱,所以头脑发热……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也希望自己是头脑发热……”林然退后一步,按住左边的胸口,涩然道:“这样,就不会明明告诉自己没希望,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妄想着。”
“妄想着有一天……你会和我怀抱着相同的感情……”
林景颜之前她和林然的关系也算亲密,但从没有越过雷池,最近虽然隐约觉得不对,但也没想到林然会这么痛苦:“对不起……我……”
“用不着抱歉。”林然苦笑,“该抱歉的是我……”
正是因为预料到现在的局面,他才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宁可选择忍耐。
不说,他们还能维持着姐弟的关系。
说出口了,只怕……
“给你带来困扰了……”
林然踉跄了一下,退出厨房。
林景颜担忧地看着林然,忍不住想上前扶他一把。
林然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扣在腕间,比林景颜还白上两分。
他定定看着她,不甘心道:“……我能不能再最后问一次,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
哪怕一点不属于亲情的情愫?
林景颜惊疑着支吾:“我……我……”
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慢慢松开。
像一把根本握不住的沙,从掌中流逝,直到彻底滑落开。
“我明白了。”
林然转身,摇晃着走到玄关,低头换上鞋子:“……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再见。”
从林景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颈侧的一小片肌肤,白得惊心。
再见。
门被带上,“砰”一声。
电饭煲里的稀饭还在咕噜咕噜的煮着,桌上的螃蟹已经半凉。
林景颜突然想起来,抽屉里她特地给林然挑的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送了。
***
之后的半个月,林景颜都没有再见到过林然。
他没来找过她,没给她打过电话,就连朋友圈都再没有更新——虽然他本来也就不怎么发,但以往半个月也至少会发个一两条,现在却宛若人间蒸发。
这期间,季铭有再找林景颜吃饭。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拒绝了。
季铭发来消息问她,项目不想要了?
林景颜平淡的回,她相信贵公司会更加重质量,她会尽全力做好策划案。
这话就连林景颜自己也觉得可笑,她不是第一天上班,职场不比在校园里,只要你努力学习就能拿到第一名,在这个没有硝烟的竞技场里,光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没过两天,汪雁就得意洋洋出现在她面前,有意没意的在林景颜面前表现出对方公司的人多么看好她的策划案,将她的策划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仿佛这个项目已是囊中之物。说完她还不忘提醒林景颜一句,反正项目也拿不到,就别这么拼命了,这么有时间还不如多花精力去找个对象。
林景颜知道季铭十有□□是故意的。
靠着拙劣的激将法想要逼迫她憋不住,主动去找他。
“颜姐,这个项目看样子真的是要被抢走了。”唐若言托着下巴翻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策划案,“你不打算再争取一下了?毕竟对象是……”
“我还没开放到卖身换项目的地步。”
他们公司里也不是没有,但是林景颜本人是不屑的,吃饭应酬没问题,真要枕营业还是敬谢不敏。
“要不……我去试试?”
林景颜惊愕看他:“你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了吗?”
唐若言笑得狡黠:“不是都在传Miracle的负责人看上我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欲-火焚身?”
林景颜纠正:“是怒火熊熊。”
***
翻来覆去盯着手机看,林景颜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联系林然。
她有些卑劣的希望林然只是一时想不开,而不是打算永远都不理她……
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可以断的。
孤身一人在陌生城市打拼,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无论多么辛苦都不会觉得孤立无援。就像上次擦伤一样,她知道林然得知以后一定会来看她,而倘若林然受伤,她也一样会去看林然。
之前相亲的时候,她想过那么多次,林然倘若不再管她就好了。
可现在……林然真的不管她了。
林景颜突然有些不习惯。
回到家里,看着空寂无人的厨房,会隐约怀念起林然偶尔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那还是当初林然买了留在里面的。
刚要打开,林景颜就发现瓶底贴着的纸条。
少喝点。
林然的字,清隽挺拔,和他的人一样。
狭小的一居室里,到处都有林然曾经呆过的痕迹,他在她的沙发上坐过,在她的书桌上上过网,在她的书柜边翻过书,在她的阳台晒过太阳,在……
林景颜靠坐在沙发上,默默喝着酒。
台历上距离四月一号已经很近了。
林景颜忽然想起去年的愚人节,林然曾经送过她一个玩偶,从沙发上爬起来,林景颜翻箱倒柜找了一会,才在衣柜最底下找到了那个有点傻气的猴子玩偶。
林然说是在抓娃娃机里抓到的,林景颜还笑过他一把年纪还玩小孩子的游戏。
边喝酒边捏了捏那个玩偶的脸,捏了一会脸林景颜又把手移向了肚子,那里的填充物更多看起来更柔软,刚捏了一下她就觉得不对劲,里面似乎有个软软的机关,她按了好几下才按中那个位置。
叮一声,有个温柔的声音从里面模糊传出来,林然的声音:
“林景颜,我爱你。”
空气凝滞,停顿了足有十秒,才有后半句:“……愚人节快乐。” 含着些喑哑难言的笑意。
愚人节愚人节,愚的又是谁呢?
☆、十四章
第十四章
周末一早,林景颜就驱车去了林然的学校。
幸亏林景颜之前有在外地寄过东西给林然,按照着邮寄地址一路摸索到了林然的学生公寓门口。相较于商区低矮的多的建筑,四周围着绿荫,每个阳台都晾晒着衣服或是被褥,不时有人拿着书从楼栋里走进走出。都多少年没再回到校园,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学生气息,林景颜一时有些感慨万千。
起初她还被舍管拦住,林景颜解释是给弟弟送东西舍管仍旧半信半疑不肯放行。林景颜只好从手机里翻出林然的照片,舍管显然认得林然,一见照片立刻和颜悦色起来,就差没跟她套近乎。
410室。
敲响林然寝室的房门,林景颜忽然有些紧张。
该说点什么?这不是简单道不道歉的问题……
但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
门开了,是张陌生的脸。
“你是……?”来人还没睡醒,一头乱毛,眼睛半眯着,脸方方正正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我找林然,我是林然的姐姐林景颜。”
“林然的姐姐?”那小青年重复了一遍,猛然反应过来,“我去!居然是然少的姐姐!你稍等一下……”跑进去折腾了一会,他才穿戴好慌忙开门:“快……快请进。”
可林然并不在。
宿舍应当是四人间,不过只住了三个人。www.xiaoshuotxt.net
“林姐姐你好,我叫李朝言,是然少的室友,他去实验室了。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给他打个电话马上叫他回来……”李朝言语速凌乱的招待着,他倒是知道林然有个在本地的姐姐,不过林然很少提,他也从来没见过,“你先坐这吧,那边是另外一个室友赵青城的位置,他去了图书馆……你要不要喝点水?我给你倒点……?”
“先别打电话!”林景颜忙喝止他,转而又掩饰般柔声道,“谢谢你……我在这等他一会吧。”
她还是第一次来林然的研究生宿舍,当下四处打量起来。
房间里有男生宿舍特有的凌乱,但那并不包括林然的区域,他从小就是个有条理的人。床上深蓝色床单铺的很平整,被子叠好放在一边。书桌上书被分门别类摆放的很整齐,台灯边是一个笔筒,正中摆着笔记本电脑,最末尾贴了张课程表,上面是个相框,这就是全部。
而对比起来,李朝言的桌子就更显混乱。
李朝言用一次性杯给林景颜倒了点水,笑得讪讪:“我这边搞得有点乱……不太好意思……姐姐你多担待……”
林景颜接过水杯,也讪讪:“没事没事,我理解。”
在家的时候,因为懒得收拾加上喜欢把常用的东西放到唾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房间就比林然乱上许多,许如琪还经常因为这个指责她,说她一个女孩子居然比男孩子的房间还乱……
事实证明,根本只是林然收拾的太干净了而已。
拿起相框,林景颜就看见了里面的全家福,林然和她站在中间,外侧是林深和许如琪。
林然和林深笑得如出一辙,温柔谦和无可挑剔,许如琪亦是如此,唯独林景颜冷着脸,嘴角弧度都像是硬挤出来的。
林景颜已经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了。
她不太喜欢拍照,这么些年合影似乎也就只有这一张。
低头间,林景颜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盒被丢掉的感冒冲剂。
“这是……?”
“哦哦哦,然少上礼拜还是上上礼拜感冒发烧来着,让他去看校医他还不愿意去,这还是我们强逼着他买回来的……姐姐你可得管管他,心情不好就折腾自己的身体,然少他也太任性了……”
感冒发烧?
林景颜回忆起离开那天林然苍白的皮肤和冰得透凉的手,心口一酸,不会是因为……
“……姐姐?林然姐姐?”
“啊?什么事?”林景颜这才回神,调整好情绪。
“这大清早的,姐姐你吃饭了没?我这还有面包……”
林景颜温声婉拒。
“唉……”李朝言叼着面包叹了口气,“可惜,最近然少都没怎么下厨了……姐姐你吃过然少做的菜吗?那真叫……”
林景颜笑了:“我知道,很好吃。他一个男孩子厨艺这么好我也很意外。”
“还不是为了追女生!”
“哎?”林景颜一愣。
“我问过,据说是因为他喜欢的女生不怎么会做菜,所以他只好自己动手了……”李朝言有些八卦兮兮的靠过来问,“对了,姐姐姐姐,然少有没有跟你聊过他喜欢的人的事情,我问了他怎么也不肯跟我说,我光知道他单恋的挺辛苦的……就是不知道多高傲的小姑娘才会对然少这么狠心。”
林景颜稍微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她继续掩饰般的喝了口水。
李朝言小声补充:“……而且,然少亲口跟我说,那小姑娘亲了他,但是不肯负责。”
林景颜:“……咳咳咳咳咳……”
“姐姐你怎么了?”
林景颜拍着胸口:“咳……咳没什么……咳就是喝水呛到了。”
“唉,总之恋爱这事可真是……”李朝言叹气,“要不姐姐你劝劝然少,干脆放弃算了,最近整天低气压看得人难受死了,干嘛非要一棵树上吊死。”
“……嗯,我一定劝。”
“他又不是没人喜欢,咱们系系花对他那心思简直都……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林景颜:“……原句应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吧?”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的就好!姐姐你……”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和李朝言平静的呆在一起了,特别是后者用一脸八卦求知的表情看着她,希望从她这里套出点有价值的八卦来。
问到实验室的位置,林景颜从林然的寝室出来,径直去到实验室找他。
其实一通电话就可以叫他出来的事情,却总觉得直接来见他有诚意些——不如说是,林景颜始终有些心虚。
还没进到实验室里面,林景颜就先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林然。
就算实验室里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大褂,他也总是最现眼的那个。隔着玻璃林景颜只能看见他的侧颜,鼻梁高挺,睫毛微垂,唇角浅浅抿起,轮廓线好看的让人想用手指描摹。白大褂的领口雪白干净,衬得林然的脸也分外白净,不由想要染指。
林景颜定定看着他。
林然正忙着处理实验材料,没能发现她,摆弄了一会,他又低头在本子上书写着什么,也许是在记录数据,也许是进行验算,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那里就是他的全世界,没有任何人能打扰。
大学那会,他们都管林然叫象牙塔里的王子殿下,大概也因为这种气质。
“请问你找……”
林景颜稍稍回神:“我找林然……”
有人去叫他。
王子被从童话世界里唤醒。
林然抬头看着她,脸上自如的神色刹那变得不自然,眸色也黯然了下来。
***
学校里的咖啡厅。
周末,咖啡厅里三三两两坐着些学生情侣,林景颜和林然的组合则显得尤为奇怪,实在是林景颜的职业装和校园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点了杯咖啡,从包里拿出没能送出去的礼物推了过去。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林然浅浅笑,却并没有接过。
咖啡上来,苦得要命。
林景颜刚准备开口,林然已经抬起手,叫店主送点糖过来,回过头,他终于开口问:“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有一点鼻音,不过很轻。
“那天……”林景颜沉吟着说,“……你回去以后感冒了?”
“嗯,可能是没注意保暖,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林然说,等了几秒又礼貌的补充,“谢谢关心……”
“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是我……”
林景颜语塞。
话说习惯了,一时要改也不那么容易。
“对不起……”
林然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都说了你用不着抱歉。”
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好开口。
但她素来也不是喜欢吞吞吐吐的人,不如说正好相反。从最初的头脑混乱到现在稍稍冷静,林景颜深深叹了一口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抱歉我一直没发现……”
“我初中吧,具体什么时候不记得了。”林然温和地摇摇头,“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太确定……下定决心大概是初三那次,我故意不让司机接我,等在校门口。”
居然这么早。
如果说现在还有点隐约的猜测,那时候还是高中生的林景颜就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是……
“那大学之后,我和季铭在一起的时候……”
林然抿了抿唇,还是笑:“我很难过,但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谈话让林景颜越发凌乱,她喝了口咖啡压惊,觉得很多事情都在以她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过去种种竟然都可以推翻了理解。
林然静静地等她喝完了整杯咖啡,才低声问:“你来找我……是因为你改变心意了吗?”
林景颜一愣。
林然眼睛里并没有闪过太多的失落,或者说他本来就没再抱多少的希望:“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就当做不知道吧。我会重新……再做回那个好弟弟的。”
“……你是这么希望的吧。”
☆、十五章
第十五章
应该是松了一口的事情,林景颜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林然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想通了。
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处理结果。
“你……真的要和季铭复合?”
林然突然问,这一次出口的话格外艰难,“他真的不是个好对象,我希望……建议你再找找看。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相亲了。”
林景颜无奈摇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略作犹豫,她还是将季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林然听罢,不辨喜怒的“嗯”了声。
林景颜:“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吃个午饭?”
“好。”
送走林景颜,回到宿舍,林然才慢慢拆起了包装严实的礼物。
一双白色球鞋。
他试了下,尺码没弄错,穿起来很舒适。
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送给弟弟的礼物。
“然少、然少,早上你姐姐来了……你见到她没?”
林然抿唇:“她不是我姐姐。”
“啊?”李朝言一呆,“可是跟你桌上的照片明明长得……”
“我有点困,先午睡一会。”
“哦……”
那天,从林景颜那回来,林然就病了。
起先只是昏昏沉沉,很快就烧到神志不清,饶是他平时身体再好,这次毕竟也吹了两个多小时的冷风,手臂僵硬到没有知觉,连怎么回到宿舍都记忆不清。
他原本只是想去找林景颜和好,但看到那一幕,实在高看了自己的接受能力。
最后被愤怒冲昏了理智,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算是回到原点了吗?
林然合上了眸。
不甘心。
等了一个十年,又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等。
***
唐若言出马,果然名不虚传。
没几天,Miracle的广告案又变回了待定状态。
季铭给她发来短信,希望她好好做,他不会因为私人情绪而左右项目中标结果,顺便告诉了她还有哪几家广告公司也在同时竞争。虽然没有详细透露,但至少也让她稍微有点底。
事后,林景颜不得不叹为观止:“你怎么做到的?难道……”他真的男女通吃?
唐若言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笑:“想知道?”
林景颜点头。
唐若言笑得很开心:“我记得颜姐你似乎答应过要跟我讲讲这个前任是怎么回事?”
林景颜抽嘴角:“你……怎么就这么八卦?”
“你不也很好奇?”唐若言耸肩,“这叫资讯交换。”
下午,正好唐若言陪林景颜去恒瑞商场实地考察,林景颜不得不边走边回忆。
怎么相识相恋,直到季铭向她求婚,她简单复述的都很顺畅。
唐若言听得十分有趣:“教科书一样的校园爱情故事,然后呢?最后是因为什么分道扬镳的?”
林景颜沉默了一会,说:“我有跟你说过季铭的家境很好吧?大学期间他就开着宝马到处乱跑,四五位数的鞋子衣服眼也不眨就买了……”
“嗯。”颔首。
“……我们大四那年,季铭家破产了。那时候他家公司已经负债累累亏本经营了很久,不过他父亲不想让他知道,就一直瞒着他,可报纸财经版上的破产新闻是瞒不住的,他最后还是知道了。”
“哦?所以你就嫌贫爱富的甩了他?”
“不是这样!”林景颜的声音陡然提高。
幸亏周围没有什么人。
她稍微冷静下来,沉着声音说:“相反,我很担心他,但是……”
***
一夜之间,季铭脸上骄傲玩世不恭的表情全部消失了。
他的性格开始反复无常起来,因为一丁点小事跟林景颜吵架,毫无缘由的发火,约会迟到,电话敷衍,短信懒得回,连课都不去上。
林景颜起初以为是季铭变心了,但打听之下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季铭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林景颜得知,第一时间去找了季铭。
找了很久,才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发现他。
他坐在空空旷旷的天台上发呆,地上零零散散散落着喝完的啤酒罐,神色憔悴,眼睛下是浓重的阴翳。
看见林景颜来,季铭愣了一会,才摇摇晃晃爬起来,没有看她,转头就要走。
“我都知道了。”
季铭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
“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你家有没有钱,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林景颜忍不住抄起一个酒罐砸了过去,“季铭,你给我站住!你听到没有!”
酒罐骨碌碌滚到了季铭脚下,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季铭驻足,转身。
眼眸抬起的瞬间,林景颜才看见他眼眸里通红的血丝:“可是我在乎。”
季铭的声音都是哑的:“很快我会买不起车买不起房,不能送你任何礼物,不能带你出去玩,开始算着钱过日子……不,可能比那还惨,我父亲还有债……”
“那些都不重要!没钱我们可以一起赚!车和房子我可以跟你一起买!”林景颜跑过去,抱住一动不动站着的季铭,“坚强点,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撑过去好不好?”
就这么静静抱了几秒。
季铭缓缓推开林景颜:“林大小姐,你太天真了。我们……不可能结婚了。”
“……分手吧。”
那时候林景颜不太明白为什么季铭会这么称呼她。
后来隔了很久,才知道,原来当初季铭曾经背着她偷偷去过她家拜访,他并不知道林深和许如琪是再婚的事情,以为林深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也理所应当的认为她是林家的大小姐。
刚得知的时候他也许还因为门当户对而欣喜过,然而时过境迁,当他从空中摔落尘埃,季铭的自尊心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变化。
但那个时候林景颜仍然不愿意放弃。
她无法在这种时候对季铭放手,原本还游刃有余不紧不慢的她开始频繁的投简历,应征实习,找兼职,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也能够帮助季铭。
可季铭却在得知后勃然大怒。
他把她从打工的店里硬拖着手腕拽出来:“……你在干什么?”
“工作啊,你干什么,我还在上班时间……”
“你疯了吗?这种工作有做的意义吗?你缺这点钱?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
林景颜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定定看着他:“要我放弃也很简单,除非你收回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季铭明知故问。
林景颜:“……你跟我求过婚。”
“那不算数。”
“季铭!”她怒,“你没钱我可以养你!”
“用不着!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季铭冷冷说,“回去吧,大小姐。”
如此的对话翻来覆去。
致使他们不相往来的最后一个□□,是若干天后,在一个酒吧。
林景颜心情极其糟糕,时常借酒消愁,喝得烂醉如泥。
那天,刚喝了几杯,林景颜眼前就突然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以为是自己眼花,追前几步,就看见酒吧角落的卡座里,季铭正抱着一个陌生女孩接吻。
林景颜静静站着,失魂落魄。
季铭也看见了她,他慌乱了一瞬,仿佛要推开那个女孩,但下一刻,他就闭上眼,反手搂过那个女孩,更专注的接吻。
那一瞬间,林景颜知道,他们完蛋了。
第二天,季铭就消失了。
一周后,辅导员告诉林景颜,他拿了结业证提前走人了。
这就是全部。
***
唐若言听完,意犹未尽地眨了下眼。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其实那时候他未必是真的劈腿了,不过……”
林景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接过话茬:“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不会和他和好的,永远不可能。”
有些错,可以被原谅,但有些,不行。
她永远忘不掉那被泼了一头一身凉水的感觉。
说完,她抬头对唐若言说:“好了!下面该轮到你……”
没说完,她就看到恒瑞商场四楼走廊的尽头,季铭站在那里,朝她走来,眼睛里都是陈旧的哀伤,懊恼与悔恨,眸光泫然。
林景颜刹那间反应过来。
靠,她被出卖了!
林景颜转头怒视唐若言,唐若言抬头假装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