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青子衿沉吟至今

　　时间还早，办公室还没有几个人，喝完了手中的酸奶后照例打开邮箱，十几封邮件就叮叮叮地跳出来。

　　重要邮件有两封，一个是华北代理商大会的会议安排函，这是一会儿要向谢部汇报的；另外一封来自一个猎头。

　　方小初心头一紧，怎么发到公司邮箱这么不安全的地方了？她连忙在纸上记了电话和猎头顾问的名字，就将邮件永久删除。

　　猎头在邮件里说先让她简单了解一下所推荐的公司行业和职位，会在中午休息时间给方小初来电话，如果不方便可回复邮件告知。

　　她没有回复，就算暂时不跳槽，谁都不会放弃更适合自己的机会。对于一个年龄已近30岁的女性来说，工资诱惑只是跳槽很小的因素而已，公司整体的文化、管理、发展可能性、做事习惯和对女性员工的尊重，还有职位，才是方小初最在乎的。

　　外企一样是鱼目混杂。

　　桌上电话轻响两声，是谢部：“小初，你现在来我办公室。”

　　方小初想谢部大概要和她谈这次出差和客户招标的事，于是将自己的相关资料一起带着去。

　　进到谢部办公室，发现松田也在，他示意方小初坐在旁边的位子上，眼睛瞥向谢嘉义表示可以开始。

　　谢嘉义脸上带着微笑，开了个干巴巴、不痛不痒的玩笑：“小初是不是瘦了？”

　　松田也在旁边做轻松幽默状：“好像是瘦了。”

　　方小初觉得松田开玩笑比骂人还让人难受，不过人家是夸奖自己，于是开心地配合道：“没有啊，早上称体重，还没有变化，非常苦恼。”

　　“你还天天称体重呐？习惯挺好，不过没必要刻意减肥，到了我们这年纪就知道健康才最重要。”谢嘉义传播健康理念。

　　方小初点点头。接下来重点话题开始。

　　谢嘉义问道：“你的出差行程安排好了吧，这次你的区域事情比较多，我想听听你自己是怎么安排的？”

　　方小初说：“华北代理商大会是11月25号举行，像往年一样，一共两天，我们定了是两人去。这个会议还挺重要的，谢部，是你陪我去吗？”

　　谢嘉义点头，说：“我已经安排好要和你一起去，还有招标呢？AA公司的招标是几号？”

　　方小初说：“19号，是议标。”

　　谢嘉义思索一下，随即说道：“呃，那两件事中间还有几天，我可能无法陪你去参加招标了，招标的工作只要功课做足，到那天我去不去都没关系。AA是老客户，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你让肖课陪你去吧。25号的会议我参加，我大约23号就能到济南，想提前跟华丰的华总见个面，谈谈明年代理的事情。”

　　方小初说：“好的，那我去准备一下。”

　　谢嘉义接着说：“记得早一点向财务预借费用，参会费和可能用到的招待费，一会儿拿过来我直接签字，正好松总也在，可以急签；走正常流程太慢。OK，就这样吧，其他事情我会和肖课交待。”

　　松田大概和谢嘉义还有话谈，于是方小初告辞，轻轻掩门出来。

　　上午在忙碌中度过，眨眼到了午餐时间，部门里同事开始讨论中午吃什么这个历久不衰的上班族必备问题，比工作还纠结。

　　赵静约方小初去吃饭，方小初想起上午那个猎头的邮件，想找个空档去回电话，于是冲着赵静夸张地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今天只能啃面包了，最近上火严重，就不去啦。”

　　“工作狂啊。”赵静有点不解，撂下一句话，拿了钱包和其他同事出去了。

　　方小初拿着手机从楼道走到22楼，然后在一家黑着灯的公司门口拨通了猎头顾问的电话。

　　这是一家外企办事处，办公区域很小，方小初印象当中这家公司经常没有人，偶尔才会看到个老外在里边。所以这里是方小初常跑来打电话的安全宝地。

　　电话响了几声，一个好听又专业的女声传来：“你好！我是Rita。”

　　“你好，我是方小初，今天上午收到您发的邮件。”

　　猎头顾问通常都是英文名，经常与外企打交道，既洋气又实用，还有一种神秘感，很贴合他们的工作性质。

　　“你好方小姐，我这里是千里马咨询公司，您现在说话方便吗？”对方很有礼貌地问。

　　方小初说：“很方便，您说。”

　　Rita开始介绍：“是这样的，我是看到您的相关资料，觉得您非常适合我们这边的一个工作机会，和您现在的行业很接近，是500强的一个美国公司，而且待遇和提升机会可能要比您现在的公司会好一些，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猎头总是神通广大，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收入的？

　　“薪水待遇只是一方面，”方小初说，“我考虑的还有其他的呵呵，我想请问，具体是做什么呢？”

　　Rita答道：“也是销售。我会把这家公司的职位信息发到您的私人邮箱，公司名暂时保密，希望您能理解。您有兴趣可以再次联络我，我们七点才下班。”

　　方小初好奇地问：“您知道我的私人邮箱？”

　　Rita说：“知道的，求职网站上有，是搜狐那个吧？呃，那方小姐我期待您的来电哦。”

　　收线后，方小初走向电梯打算去B1层的便利店买面包，这时看到主管浙江区域的黄建华也在一个角落打电话。

　　他也看见了方小初，伸手打个招呼，便心照不宣地将眼神岔开。电梯很快就来了，方小初迅速地走进去，逃离这小小的尴尬。

　　方小初暂时把猎头的事放下，她不是没想过跳槽，只是想接触管理，哪怕只管两个人，而有过的几次工作机会都和现在一样，只是销售代表。

　　方小初深知自己没有做过管理，想一下子找个部门经理的职位很难。但她实在太想在工作里融入自己的风格了，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

　　工作几年，业务工作很熟练，业绩也过得去，就是总觉得还欠缺些什么，慢慢地都产生了惰性。她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工作方式。

　　方小初一直坚信：销售风格必须是百花齐放才是正解！

　　下午一点空闲的时间，方小初打开私人信箱。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光顾这里，里面的广告信件几乎把邮箱的内存全占满了。

　　从一堆垃圾邮件中看到Rita发过来的，方小初没打开，打算晚上回家再看。这时突然看到来自聂小图的邮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除了HR那里，没有人知道我私人的邮箱呀。看日期显示是一个月以前，她急忙打开：

　　小初：

　　下个月我可能要去上海公司出差，你到时候会在吗？如果在的话，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晚上带我去田子坊逛逛，不知可不可以？回报是我请你吃大餐！（笑脸）

　　方小初苦笑，自己完全没看到这封信，更没想到前几天晚上带他去溜达，他居然一个字没提，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看完邮件后眨了眨酸楚的眼睛，抬头看见对面的赵静又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洞悉一切似的坏笑。

　　方小初马上在MSN上给赵静发信息：“亲爱的，我发现，你总是阴魂不散地洞悉我做的坏事。”

　　赵静回复道：“你心里有鬼。我只是无意中和你四目相对。”

　　方小初发了一个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表情。

　　赵静继续问：“那你说，你做什么坏事了？”

　　方小初回复：“是聂小图。”

　　赵静发来一个问号。

　　方小初解释说：“来上海之前发过来的邮件，我没看到。他也没提。哎，不说他了，我对他又没感觉，不知道更好。”

　　赵静说：“我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方小初回复：“有毛意思？都说了我性取向不对了。”

　　赵静发过来一个哈哈的表情，然后说：“我看你就是心中对有些人放不下，因噎废食。”

　　方小初回复：“你和唯唯是一个大脑分成的两半，思维都一样。”

　　方小初的脑海中又闪过郑子衿的脸，他才是真正的阴魂不散。

　　整整十年没有见到过的初恋情人，说十年未见并不确切，因为就在两年前的国庆节，方小初回西安老家后，还在历史博物馆门口见过他。

　　当时方小初和父母正带着外地来的亲戚在博物馆门口买票，节假日期间人头攒动，方小初在人群当中看到了青春依旧的郑子衿，他一个人背着大相机包站在又长又粗的队伍里。

　　那一刻方小初像见了鬼一样马上躲起来，跟父母说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然后就飞快地撤离现场，以致于白白浪费了一张票。

　　逃脱时，方小初用太阳帽尽量遮住脸，不想让郑子衿发现，却又忍不住在自认为安全的地带偷偷地看着他，心跳快得像是Disco。

　　郑子衿没有变老，他依然如高中时一脸明媚，方小初却没有勇气见到他，不知如何面对，对他的一切全然不知晓。

　　没想到这匆匆的一窥，却像一颗小石头投入了平静湖面一样，方小初的心再也没有宁静。哪怕波澜已过，小石头却沉在心底，只是不敢轻易拾起。

　　那时候方小初结束第二段感情不久，和那个花心大少分手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她，居然因为这短暂的一眼，像个懦妇一样回家哭了一场，连她都觉得心痛得莫名其妙。

　　方小初从那时才发现，自己的思维经过几年岁月的洗礼，一直没有长进。也同时明白“刻骨铭心”和“念念不忘”这两个被用滥了的成语，原来是这么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