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转角

　　凌业的厂区就在市中心，是原来的老厂房改建，占地面积不大。凌业是由国有企业改制，与外方成立合资公司。因为老厂区的位置属于市内黄金地段升值潜力巨大，公司一直在这里生产办公。

　　方小初手里几张变黄的名片，有一半信息都无效，公司改朝换代的速度很快。方小初清楚这是一场持久战，不会马上收效，这次能通过汪佑峰再次进入凌业而不被赶出门外，已经是一个好的突破了。

　　同样，因为没有熟识的人，无法按照以前的习惯拜访，只好先去研发中心。

　　这种拜访心里没有底：对技术研发人员进行感谢，或是大聊新产品，方小初不知道这种话题能撑多久。

　　研发中心异常安静，没看到汪佑峰。一个穿蓝大褂的男孩告诉他们说汪部长在实验室为几个实习生做材料检测的培训，实验室外人不能进，所以要在办公室等一会儿。

　　办公室只有两个男生，一共五张办公桌，方小初想后面那张大桌子一定是汪部长的，于是她和Mike谢过了男生，坐在大桌子旁的椅子上，安静地等着。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两位男孩见了都起身热情地打招呼，方小初也跟着站起来，Mike见她起身，也赶紧跟着站起来，他一时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只是看着方小初的反应。

　　中年男人穿着凌业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上写着：生产主管，刘××，名字没有看清楚。

　　方小初对这位主管没有印象，猜到可能是新上任的领导，生产车间是产品直接使用部门，要使用哪家的产品，他们的话语权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主动去打招呼：“你好刘主管。”

　　办公室极安静，只这低低一声便显得异常清晰。

　　刘印波也看见她，问道：“请问你是？”

　　方小初打算模糊一回刘主管的概念，这个有点坏，但兵不厌诈，谁让自己上了销售这条贼船，于是说：“刘主管，我是大精公司的方小初，之前我们部长带我来贵公司时，在车间见过您一面，可能时间很久了，您不记得我了。这是我的名片。”

　　方小初顺手递上自己的名片，这中间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停顿，不待刘印波想想，她已经成功地把自己推出去。

　　刘印波拿起名片随便看一下，问：“你们是找汪部长吗？”

　　方小初说：“是的。”

　　刘主管听到“大精”两字有点敏感，脸上出现短暂的躲避表情，稍纵即逝。他听到方小初并没有提业务上的事，所以放松了一些，对她说：“方小姐，那你先坐着等汪部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

　　方小初谢过刘印波，继续静静坐下等。研发中心不宜谈业务，方小初从始至终都压着自己的音量，尽量不惹他人反感。

　　Mike这次很乖，从头到尾睁着大眼在听他们的对话，没有插嘴，他只要一处于戒备状态，脸上总有一块肌肉是硬着的。刘印波眼神看到他时他马上脸上绽出一个笑脸，面部表情转换之快堪比川剧变脸。

　　汪佑峰总算回到办公室，一见到方小初马上绅士地道歉：“不好意思方小姐，让你久等了。这几天有实习生，新增一些培训的工作，时间耽误了些。”

　　方小初说：“没关系，汪部长，我这次是过来感谢你的，你上次的PPT对我们很有用，连技术中心都拿去学习了呢。对了，这是华丰公司的业务员Mike。”

　　汪佑峰和Mike握手。

　　汪佑峰和他们打过招呼后，说句稍等，就去招呼刘印波，刘印波一见他马上笑容满脸：“怎么样，还在培训实习生啊？”

　　“哎，甭提了，成天做这个工作，经常培训一批，走一批，最后也留不住。那些内容重复的我都想吐了。”

　　“那没办法，现在的孩子们心野着呢，肯定是人往高处走。不过你们是真该设一个新岗位，专门负责培训。”刘印波支招。

　　汪佑峰摇摇头，说：“公司应该不舍得再花钱设置这样一个岗位。我就先兼职着吧。印波，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批人还要去车间实习，时间不短，你一样得当老师。”

　　刘印波说：“对培训新人么，本不该抗拒，不过这可以交给其他人做，分身乏术啊。车间人比研发中心多，找个主任、副主任，这个工作都可以胜任。”

　　汪佑峰羡慕地说：“你倒是滑头，苦了我们研发中心人丁稀少。印波，你们车间春节前后的库存都备好了吗？”

　　“好了，现在要是不备好，到时候物流都休息了，出了大事谁都担当不起。”刘印波已经忙完他的事，拿出车间分析报告，给汪佑峰：“老汪，劳烦，签个字。”

　　汪佑峰并不老，两人看起来年龄相仿，但汪佑峰听到这个称呼依旧笑呵呵地给刘签了字，说：“部长这几天不在，他授权我代理，我在电话里向他汇报就行。”

　　“行，那我先回去了，这两天有空找你喝酒。”说完刘印波拿着报告出了门。

　　汪佑峰和刘印波无甚防备的谈话，方小初猜想两人关系定是不错了，这或许是一次好的突破。

　　汪佑峰脱下了蓝大褂，换上工作夹克，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手里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完，他一边找着什么，一边抬头招呼方小初：“方小姐，这两天事情太多，让你们坐这么久，上次给你一些演讲用的技术资料，都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专门跑一趟的，这都快过年了，你们公司还让你们出差啊？”

　　方小初说：“我们公司明年可能会组织一个业内的研讨会，有技术座谈的内容，以前也没组织过，初步有这个想法。所以如果定下来的话，我们部长说一定要邀请最内行的专家去，所以今天才让我来拜访您。”

　　汪佑峰确实很忙，他一边工作一边说：“我哪是什么专家，就是在这行工作久了，有一些经验而已。行，到时候再说。呃……方小姐这次还要见见其他人么？”

　　最客气的逐客令。

　　方小初早已做足准备，但她想试试是否还有机会。

　　“因为好久没来了，所以其实是想去生产车间看看的，我现在也不知道哪位领导负责，不知道这样去是不是太冒失，不方便的话，我和Mike就先回去了。”

　　“那你想去看看的话，我和老刘说一下，哦就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个刘主管，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

　　方小初很高兴，谢过汪佑峰，又和另外两个男生说了再见，就和Mike去找刘印波了。此行终于有些效果，他们两个很开心。

　　在去车间的这段路上，方小初抽空看手机有没有信息，因为刚才设置了静音。已经又有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因为刘印波那边时间紧，方小初决定事后再处理电话。

　　一进车间就听见轰隆隆机器运转的声音，门口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俩一人一顶白帽，把刘印波的办公室方位指给他们看。

　　方小初带着Mike慢慢地走着，她环顾周围的车间生产状况，熟悉又陌生。靠墙的位置整齐地堆放着很多有旭天标志的纸箱，用量着实不小，方小初心中暗暗惋惜。

　　车间的办公室是玻璃隔出来的，刘印波早就看到了他们，正在门口等，方小初加快了脚步。

　　这时刘印波已经走过来，微笑着说：“哦，那个，方小姐是吧？你们想了解点什么？”

　　“刘主管，我叫方小初。”后面那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重复那句说过几次的话：“好久没来凌业了，我们工作也够失职的，所以想过来再看看，给各位领导拜个早年。刘主管，凌业果然是业内的大公司，都快春节了，车间还这么热火朝天呐。”

　　“今年活很多得赶工，春节都不休息了。”刘印波很得意。人们在听到最爱听的话时，对外界的抵御能力也降低。

　　“客户和我们是鱼水关系，客户的效益好，大河有水小河满，我们也就跟着有饭吃了。”方小初故意说凌业是大河。

　　“大精家大业大的，产品又好，我们不能比啊。”刘印波客套地应付，紧接着转移话题：“现在每个行业竞争力都大，不好做的。方小姐你们今天还要见见哪位领导呢？”

　　真是相同的思维啊，刚被汪佑峰问过一次，转眼就被问第二次。

　　方小初还拿不准刘印波和汪佑峰的关系到底如何，却也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赢得对方好感，她打算不露声色地背后赞扬一下汪佑峰，探探刘印波的口气。

　　“哦，没有具体的事，就是过来感谢一下汪部长，没想到却有幸又能见到您，汪部长刚说了您今天很忙，所以就不多打扰了，刘主管，您有名片吗？”

　　“有的，你等一下。”刘印波转身回到办公室，翻出一张旧旧的名片，递给方小初，又对站在一旁的Mike说：“这位小兄弟，我就一张名片了，我们不比跑业务的，名片印得不及时。哦对了，上面的这个手机号码是以前的，我换过手机了。”

　　说完，刘印波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把之前的号码划掉，在旁边写了新的号码。

　　Mike连声说着没关系，方小初双手接过名片，赞美道：“刘主管你是博士啊，真厉害，我就一直佩服读书很厉害的人，我就比不了，连研究生都没有考过。”

　　“我们搞技术的，不往高处走都不行啊。”刘印波平静地回答，“方小姐，你们自己在车间看看吧，二层一般参观人士不能进，你们就在一层转转。我现在是实在有事，就不陪你了。”

　　方小初说：“我们也该走了，刘主管提前祝您春节愉快！等节后再来看你们。”

　　方小初没在车间继续逗留，拉着Mike离开了凌业。

　　出了大门以后，方小初跟Mike说：“Mike，你现在给你们何主管打电话，就说我说的，给这个刘主管补寄一份春节礼物和卡片，就照这名片上的联系方式，谢谢。”

　　Mike照办了。

　　方小初坐在路边花园的椅子上一个个处理手机里的内容。Mike一直在旁边静静等着她，这一刻她越发觉得Mike其实很懂事。方小初对他说：“不好意思啊，我这边事情多，你就趁此机会多休息一下吧。”

　　Mike说：“那我请你喝饮料，我去买。”说完噔噔噔地跑开了。

　　带着Mike在外面跑动四五天，把重要的客户都拜访了一遍，掌握到不少有用消息。

　　方小初把这几天拜访的情况做成周报发给领导，并请示回公司的日期。发完邮件，她斜靠在酒店的小沙发上，转了转酸痛的脖颈，盯着电脑，眼睛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