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备而来

　　霍李威士的生产车间正热火朝天地工作着。车间主任、机长和工人们的工作服装比往常更齐整，工牌端端正正地别在上衣口袋上方，一丝不苟。

　　工人们时不时拿眼神瞟向这些外来的人员，猜测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在还确定不了这些人与自己的工作是否有关系时，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方小初等一行人都在被分析的行列，除此之外，也有几个厂家的人到齐了，他们都在车间办公室的门口扎堆讨论着什么。因为车间轰隆隆的声音做掩饰，不需要窃窃私语旁人都听不见，方小初问华为夷：“华总，有你熟悉的人吗？”

　　“有几个厂家的人认识，但第亿的罗力彦不在。”华为夷也在打量着他们，或者是在互相打量，眼光交汇到便会心一笑。

　　方小初心里有鬼，一听“罗力彦”三个字微微紧张了下：幸好没有去拜访他，要不然这个时候罗力彦出现，过来像熟人一样打招呼，岂不会尴尬死？

　　张平从侧门进来，走到办公室门口，步伐匆匆。一众人立刻围了上去，张平一一打招呼：“我们车间的情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越是细微的瑕疵，就越不好解决；公司一直精益求精，对产品质量要求很高，所以这几天加班加点的。原因大概我们也都清楚了，现在就是看如何用最好的方法去解决，今天把各位厂家的人都叫来，大家交流一下。一会儿秦总会过来开一个技术的小会，麻烦各位稍等一下。”

　　方小初介绍刘均给张平：“张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刘工程师，今天一大早赶过来的。”

　　刘均递上名片，张平拿在手里认真地看，嘴里嘀咕着：“好像在哪里见过……”

　　刘均笑着提醒他：“张总，有一次在杭州的座谈会……”

　　“哦，想起来了，刘工，你的名片我有的，上次你讲课嘛，不错。方经理说你是上午才赶过来，舟车劳顿，辛苦你们了。这样，我们一会儿的技术会议，刘工你也一起参加吧。”张平说完，为了不顾此失彼，对着人群号召：“我们的这个技术会，时间不长，有技术人员的都可以参加，我们以解决问题为目标。”

　　其他厂家人员均表示没有技术人员。方小初清楚张平眼下最急于解决的就是生产要恢复正常，于是说：“张总，不用管我们了，我和华总就在车间边坐边等吧。”

　　其他人也纷纷做此表示。张平安排下属给客人们准备椅子，客套几句后，带着刘均走了。这时华为夷斜睨方小初，又不露声色地将眼神收回，语带深意地说：“小初，为了这次招标，你费了不少功夫啊。”

　　方小初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华为夷继续问：“你做了很多的安排，这些都是你想的，还是谢嘉义教的？”

　　方小初说：“是情势所逼，必须这样做的。”

　　华为夷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招数？”

　　“走一步看一步，我的智商还不够我提前那么多天就能防患于未然，我只能在发现问题时，用尽脑细胞去想办法，笨鸟都这样。”方小初分析华为夷大概不会猜到她要去见罗力彦的事，心里略安心。

　　老江湖定是心眼儿不少，而她内心介意华为夷的情绪。

　　华为夷说：“这事儿要成了，小初你功不可没。”

　　“怎么会？没有华总你的牵线铺路，谢部的支持，我看就只能干着急，没有资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的谦虚，不争不抢的，大精招人很有眼力呐。”华为夷开怀大笑。

　　我身边藏龙卧虎的呢！

　　方小初此刻没有心思跟华为夷说官话，心绪一直在霍李威士的小会议室里。以刘均的技术专业度和张平的认可，定是能帮上一些忙，这次连夜争取技术人员真是一个正确的决策。

　　她扭头问华为夷：“华总，你说霍李威士生产上的这个事情，不会拖到招标那天吧？”

　　华为夷自信地说：“说真的，他们这点事，要放在一些小公司，根本就不是个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又不是啥大问题。我跟你说，就这样的成品出来，都比很多小企业生产的好不少。可他们对待技术认真，所以才钻个牛角尖没完，而且张平不是说了嘛，越是细微的问题，就越麻烦，弄到最后，连车间的自来水硬度都是问题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主管生产的副总和主任，比我们更怕会拖得久，要不这事儿传出去，也影响他们霍李威士的名声嘛。”

　　方小初点点头，华为夷说的有道理，她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和理由把刘均捆绑在这里。招标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越到那几天，客户越避嫌，也无法做太多的工作了。关键只是这几天。

　　技术会议还没结束，有些厂家的人员已经按捺不住，逃开憋闷的车间办公室，去外面透气去了。

　　方小初拿出手机准备刷刷网页打发时间，看到有条信息，是赵静发来的：小初你出差了？我还想着找你逛街呢，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

　　方小初回复：晚上我打给你。

　　打开手机邮箱，有几封未读邮件，其中一封是Rita发来的，方小初心里有些内疚，又害怕Rita的过分执着，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Rita这次没有再坚持，只是真真切切地表达了惋惜和对自己工作的反省，她已经对方小初的个性了然于胸。Rita表现出一个专业猎头优秀的素养和敬业精神，方小初觉得她和自己在某些地方很像，或许会有条件成为好朋友。

　　方小初有些怀疑自己把持多年的原则是不是真的有意义。这些原则旁人看起来傻得可怜，大多数人会为了高出的一点薪水跳来跳去。

　　跳出去又跳回来，“人”也成不了“人才”，身上镀的金其实全都是虚沙粒，拍拍就会掉下来。方小初想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能力提升，自己能认可的那种。如果发挥不了，换到其他同行那里，充其量只能说自己“熟悉这行”而已。

　　把心里想的话顺手打出来一串串的文字，编成了一封短短的邮件，脑子里念头一闪，本能地想到郑子衿，然后一点击就发给了他。

　　不知道郑子衿会不会也理解我的坚持呢？郑子衿的生活和自己又不同，自己所经历的职场生活对他来说有点遥远，他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建议，方小初也不知道。她只觉得郑子衿应该会站在她这边，会和她一起感同身受。

　　正陷入一种思绪，这时一个穿着修身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从大门口进来，把神游的方小初拉回来。身影越来越近，方小初就越发觉得眼熟，但又一时无法想起，直到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耳边，方小初噗一下笑了：这动作印象太深刻了！

　　来者正是飞机上那个电话男。

　　电话男走过来，也觉得方小初面熟，打完电话后盯着方小初，说：“你……你好……请问您是？”

　　方小初递上自己的名片。电话男一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方小初说：“先生，我们在飞机上见过的，还记得吧？”

　　电话男终于想起来了：“哦哦，我说怎么这么脸熟呢，你还提醒我关手机来着，真有缘啊。”

　　“你是霍李威士的员工啊？”方小初问，不过她马上否定这个想法，看他西装革履，业务繁忙的样子，应该和自己一样，是来车间拜访的某厂家人员。

　　“不是不是，”电话男否认，他也觉得逃不掉了，心一横，说出真实身份，“我是3N公司的。”

　　旁边的华为夷马上很敏感地问：“你一个人来的？”

　　电话男不知道他是谁，说：“是我一个人，先生您是……”

　　“哦没事。”华为夷又坐下。他和方小初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电话男也有点尴尬，说还有点事就跑去办公室了。因为办公室是玻璃隔门，能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电话男正和几个人聊着天，还不时拍拍身边人的肩膀，看起来是相当熟络。

　　这不奇怪，3N是霍李威士多年的供货单位，销售人员和客户熟识是极为正常的。可此刻方小初和华为夷的心里却不再如刚才那般轻松：爬过一座小山，又一座小山，3N和第亿才是真正的一座大山！

　　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何英伟在旁边一言不发，他在领导面前总是低眉顺目的样子，在建设性问题上不插嘴、不发表意见，更像是一个大管家。此时他正拿一瓶矿泉水给华为夷，华为夷喝两口后把水瓶又递给了他。

　　方小初突然觉得何英伟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她想起了肖课，不知道此刻的何英伟是不是和肖课一样，在隐藏着自己的个性。

　　华为夷带领的华丰公司，在民营企业性质的代理商里规模和实力并不小，可大事小事华为夷几乎都事必躬亲，身边没有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不像第亿，总经理下面还有一个得力的干将罗力彦，或是还有其他人。

　　方小初看着何英伟，心中暗暗叹气，更为华为夷叹气。百十来人的公司缺乏科学的管理，老华你纵然有三头六臂，精力毕竟有限的，能蹦跶多少年呢？

　　华为夷此刻还是没说话，眼睛一直望着门外，等待着张平等人的技术会议快点结束。这种百无聊赖的等候过程极为辛苦，他大概是困了，打了几个哈欠，强撑起快要合上的双眼，木木地看着前方。

　　方小初极少见到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于是主动找话题提神：“华总，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我在飞机上见过他的。呀！我忘了要他的名片，等一会儿他出来再要吧。”

　　“是么？”华为夷果然来了兴趣。

　　方小初把飞机上的一连串故事讲给他听，然后自责道：“这个男人从候机厅到飞机起飞前都在打电话，我居然没有听出来电话内容与霍李威士有关。”

　　“是啊，要是能听到点机密就好啦，哈哈哈哈。”华为夷终于又回过神来了，不再打瞌睡。他打趣说：“这人在飞机上不听劝告打电话，素质也不怎么样嘛。”

　　方小初说：“可能太忙了吧，我们还是不要太早下判断，再说我还编谎话吓唬他呢。”

　　“哈哈哈……”华为夷大笑。

　　何英伟也跟着笑，方小初现在已经学会完全忽略他，有的人就是没有存在感，像孔乙己一样“可有可无”。

　　这时张平他们终于回来了，说是“简短的小会”，实则将近2小时。华为夷马上起身过来，方小初见刘均站在张平身后，向她悄悄做出一个OK的手势，就知道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张平满脸笑意地和方小初说：“我们把前两天夜班上记录下来的数据，逐一分析了，现在有了应对办法。小问题难缠，那就把工作做得再细一点，刘工还给了几套方案，个人觉得都很好，接下来把会议上大家给出的一些建议都逐个实践一回，这两天就开始。”

　　说完，又对着方小初说：“方小姐，刘工刚才说你申请了一些产品给我们试用？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方小初道歉道：“对不起张总，我是昨天深夜才申请的，直到现在都没机会向您汇报，是不是不方便？”

　　没想到张平说：“哪有不方便？我们现在各种方法试用当中，你的试用品对我们很有用，方小姐真是心细如尘啊。”

　　方小初一块石头落地，原本还担心张平不接受呢。赶紧笑着回应道：“货今天下午发出，我安排公司发快递，估计要后天到，希望路上别耽搁。”

　　“不碍事……刘工你什么时候回去呢？”张平问刘均。

　　“把你们的事忙完吧，帮客户解决问题就是我的工作嘛。”刘均说。

　　说完看了方小初一眼，两人心神领会，一起向张平保证会随叫随到。

　　这时电话男也从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向张平，张平也看见了，他有点不太自在，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电话男过来紧握张平的手，热情地说：“张总，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因为3N和大精的人员都在场，有分量的话也没法说，张平只能招呼道：“大家都去里面坐。”

　　华为夷想减轻张平的尴尬，和方小初说：“小初，我们也打扰张总不少时间了，要不我们先回吧，让张总先忙。”

　　方小初也点头称是，两人和张平解释一番就先离开。

　　回去的路上，方小初说：“华总，我们是不是表现得不太大方。就算是同行，竞争对手，见个面聊聊也是可以的。”

　　华为夷说：“我是看张总难堪，不想让他难做。”

　　方小初说：“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们这样回来……对了，刘工，你觉得他们的问题好解决吗？”

　　刘均信心十足地说：“其实原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华为夷说：“我们面前最大的对手还是3N和罗力彦。”

　　方小初没接话，想着她自己的心事：3N的人员都到眼前了，人家的优势更明显。情急之下，罗力彦，看来我必须马上和你见个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