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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21章 谢欲荼蘼嫣香碎(3)

  奕析用手臂轻轻一拢我的双肩,他给我的目光平和而笃定,缓缓透进我的眼眸,来抚慰我心中的一丝隐忧,“你别担心,母后待人一向极好,怎会为难你?”我轻轻点头,这个温柔婉默、沉静如水的女子,曾在帝都给予我不少照拂,甚至有一次连我的命都是她救下的。我对她一直怀有对长辈的敬畏之意,想到此番相见,心中又添了几分忐忑与畏惧。

  她到底是奕析的生母。

  这般的忐忑不安的心境,就像一个初到夫家的新嫁娘子,如今要上堂去拜见璋姑,怎能让我不觉得紧张?我开始问起太后的喜好,奕析事无巨细地回答我,我一一留心记下。尽管我曾在太后身边近身侍奉,可是年月久远,如今差不多忘了。

  我想起太后冬春两季犯心口郁痛的旧疾,每次她都服用极苦的汤药,每次服药后舌根发痛,几乎味觉全失,痛苦异常。我数日来翻寻医书,终于寻到一个方子:先将药材用纸包着在蒸汽里蒸透了,用钵子细细地研磨成粉,掺水搓成龙眼大小的丸子,用三分清醇甘露勾兑一分蜜胶,在搓成的丸子上均匀摊上一层,就可减轻苦味。我将这个说给奕析听,让他到时劝太后一试,说不定可缓解服药之苦。

  尽管离抵达帝都还有好长一段时日,我已在悉心思量着,到时候面见太后应是怎样的装扮,素简些还是郑重些?发髻自然应梳成妇人的样式,将长发尽数绾起,这样才显得已为人妇的端庄和成熟。嫣粉、樱子红这种闺中女儿穿的颜色,定是不能穿了,银白、银灰素过了头,水红、桃红又过于明艳,魏紫、铁锈红显得沉闷,姚黄显得跳脱,豆绿显得呆板,总之什么都乱了,什么都觉得不对。

  这些天,奕析常常为了这些事笑我,有时将手指曲起来刮一下我细腻微凉的鼻尖,“无论怎么都好,母后是世间最温柔善良之人,当年母后就极喜欢你,如今也一样。”他说着还拿话打趣我,“丑媳妇终归是要见公婆,何况,媳妇你美若天仙,哪里丑了?”这不是什么好话,我横了他一眼,却禁不住眼波含娇含俏,柔若明媚如丝的春光。

  “一片真心抵万金。”奕析将我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裹在掌心,在我耳畔喃喃低语,唇齿间冲撞着温润的气息,他的眼神亦是极其认真,“相信我,颜颜,你真的很好。”我扑哧笑了,也只有这个人,在看透我的本心本性后,依然能说出我很好。

  这段日子来,秋凉渐至,早晚得添一件衣裳,不然会觉得寒气浸浸。但是,日头倒是极好,漫目向窗外看去,外头天气正清朗明丽,漫漫的金色日光勃勃蓬盛,铺天盖地宛如一大匹织锦绸缎,被菱花状的窗格剪裁成了丝丝缕缕漫溢进屋子来。

  浮生岁月难得静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流水无归期,燕鸟似曾回。若是光阴一直如此安谧宁和,此生也不枉度。

  我与奕析携手沿着青茵小径漫意走着,缰绳随意地放着,那两匹训练有素的良驹就会温驯地跟在我们身后,马蹄嘚嘚地踢着潮润的泥土。他走在我右侧,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自然地圈成一个保护的弧度,而我倚在他身边,唇角始终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我不时地抬眸看他,侧脸俊美如斯,有着玉石质感的温润与坚挺。一直以来,我都活得太累,只因为我心性倔强要强。而我现在宁愿自己无知些,愚钝些,做个娇憨幸福的小女子,无忧无虑地被人小心保护着,捧在手心疼爱着,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着。而这种保护、疼爱、依赖,他都慷慨到毫无保留地给我了。

  碧草葳蕤,野芳清馨,不说去哪里,唯是静静地享受此刻时光。

  在我们前边,樱若刚刚学着会跑,还是踉踉跄跄的。碧桃儿和景平两人都跟在她身边,一面提心吊胆地护在左右,一面连声劝道:“小郡主,慢些,您慢些,当心脚下。”樱若穿着一身樱子红薄衫,衣袖领口处用稍重的绯红绣着瓣瓣含苞半开的樱花,那般娇嫩的颜色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加粉润雪白,绯红的身影如同流连飞舞在茵茵草地上的蝴蝶。抬手时衣袖溜下露出一截雪藕样的小手臂,胖鼓鼓的腕上套着串九只小银铃的镯子,雕琢得精致细巧,她手臂欢快地挥舞着,铃铛就清脆地玎玎玲铃响,像是溪水出涧时发出的灵动的声音。

  “母妃。”樱若跑得有些远了,她忽然回过头甜甜地唤了我一声,又咯咯笑起来。

  我心情欢欣轻松,亦是道:“樱若,当心点玩,莫摔着自己。”樱若跑得有些累了,双手收在胸前一掬,朝景平做出骑马的样子,看样子又要景平趴下给她当马骑。在府上也就罢了,现在好歹是光天化日之下,景平像是推推拖拖地不愿意,樱若就耍起性子来,扑倒在地上沾得一身尘土,碧桃儿要将她从地上抱起,她尖叫着不肯,弄得那两人俱是为难。

  我与奕析早已商量妥当,促成他们两人,并让碧桃儿用回原来的名字,脱离奴籍,今后自在地生活去,也不愧对他们跟着我们一场。

  我的手无意识地贴上小腹,心底犹然而出一股母性的傲然,是我给了腹中那个小生灵生命,但他的存在同时也安抚了我的心。

  天光云影,明媚如画。远远望去,漠漠平原。顺州城外,高峻嶙峋的城墙掩在郁郁森绿中,倒是脱去了几分肃穆险拔。想到初到顺州时,酷暑未过,风景虽好,但是一到午间炎炎日头晒得整个人也是恹恹的。不如现在入了九月,凉风渐至,秋高气爽,清秋暖阳之景别有一番风致。

  我的目光掠过远处缓坡,那里有青葱妍丽的衣裙相逐着飘过,应该是顺州城外的年轻姑娘们,结伴入山采集药材。她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年少,嫩脸修鼻,正是女子一生容颜最盛,也最纯真烂漫的时候。

  此时,有声音悠悠邈邈传来,隔得远了,但听得出是少女娇脆的嗓音间,藏着三分怯怯的青涩,隐约地几句传来,“……眼波转,玉颜娇,木鱼死,佛珠僵。想那容颜如花,似锦年华,莫付了青灯黄卷,猛把青衫撇下,不如早早地蓄了青丝发,去嫁个俏冤家……”我听闻仅是莞尔一笑,这首《还俗歌》在此处百姓间流传颇广,但究竟是何人所作倒是不详。顺州地处靠北,民风淳厚开放,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都性情纯然,如天然之花木不加矫饰。这倒也并不奇怪,但是在帝都是万万不能的。

  奕析沉思道:“好像唱的是《还俗歌》,我听庞雍提起过一次。”“可是出自庞才子的手笔?”我随意接口问道,歌词浅白,直指人心。我心中竟然莫名有些感慨,红颜娇美,任何春花秋月都不能夺其一分光辉,想那摒弃红尘的世外之人,都可以早早地蓄了头发,嫁个俏冤家。可是有些人不是世外之人,却陷于尘世囹圄,要不得那份洒脱无忌了。

  “我倒觉得是出自庞雍之手。”奕析答道,他饶有兴趣地说,“上次我们说过在这里寻一个好去处,从此就做一对神仙眷侣。”“这地方早让庞雍捷足先登了,我可不要。”我摇头道,“日后可不准你一直去找那庞二公子了。那人口是心非的,说要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心里却老是放不下帝都那边的事,时不时就说起来帝都如何,天下局势如何,你跟他一起也学得个近墨者黑。”奕析抓住我的一只手,笑着揶揄我道:“就知道你是个小性子,女人的醋都挨个吃遍了,现在开始轮到男人了。”“我只不过是劝一句,你就将爱耍性子、爱吃醋的罪名给我安上了。”我佯作微恼,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踮起足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可是犯了七出吗?”“犯了七出,我也舍不得休了你。”奕析笑着使坏,顺势揽住我的腰,我一时站不稳软软地贴在他身上,足畔杏黄金缕鱼尾散花裙亦是贴紧了他的白绸玉阳衫子。

  我面色一赤,在他胸口轻捶一下,啐道:“越发贫嘴滑舌了。”樱若此时骑在景平背上,套在手腕上的银钏轻灵得玎玲作响,碧桃儿护在她左右,唯恐她摔下来伤到,三人正闹得不亦乐乎。

  “颜颜,你看樱若的样子。”奕析笑道,“等到她长大些,我这当父亲的一定要教她骑马。”我唇角抿着一抹和雅的笑意,看着这般明媚的好天色,心胸一下子变得豁达开阔起来,牵过身后马的缰绳,说道:“夫君,好久不曾骑马,今日倒有些心痒。”奕析一贯是依着我,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朝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把手给他,“颜颜,来,我带着你。”“谁要你带着我?”我却是不去接他的手,俏皮地朝他一吐舌头,自行上了另一匹马。我伸手指着远处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神色一如十六岁时的任性,说道:“我们今日来比比,看谁先跑到那棵树下。”奕析闻言,微微蹙了眉,劝我道:“颜颜,你如今怀着身孕,莫要这么任性。”我脾性向来执拗,话已经说出口了,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再者我仗着身孕平稳,益发不依不饶起来,带着几分胡搅蛮缠的意味,“我偏偏要比,难道韶王殿下怕输给我这小女子吗?”奕析颇为无奈地看着我,随即,朗声笑道:“比就比,不过到时候输了你可不许哭鼻子。”“韶王殿下别把话说得太满,谁说我就一定输了?”我不服地道。我的骑术是大将军林姨父所教,纵然不是挑尖,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话音刚落,我一扬鞭抽在马臀上,座下的马犹如离弦之箭,疾速地射了出去。

  奕析亦是清喝一声,策马赶了上来,草势芊绵,郁郁茵茵,马蹄落地,疾若雨点,溅起点点泛着清新草腥味的泥尘。驭马而奔,迎面的风如篦子般密密地梳进丝丝缕缕的发,那瞬间,仿佛一股清凉之意徐徐汇入全身的肺腑经络,竟是说不出的洒脱和潇然。

  奕析骨子里也是好强的性子,他不肯让着我,但又不想我输得太难看,一直都是仅仅领先我半个马身跑在前面。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暗中施展的小小手段,一霎时,胸臆间溢出一把非得分出高下的豪情。

  我眼见着离那棵约定的大树越来越近,抓着缰绳的手猛然下了几分力道,俯下来将身子贴着马背,恍若一时驾驭不住马匹,整个人竟是微微地朝着一侧倾去,似有坠马之势。

  “颜颜!”奕析眼角的余光瞅到我这里,果然脸色大变,当机立断地勒住马前行的势头,掉头来察看我的情形,唯恐我有个意外。

  我见他果然中计,眼眸中波光流转,抬首朝他倏然俏皮一笑,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早已驭马奔出了老远。

  奕析当即反应过来,知道是我故意设套给他,再扬鞭赶上,哪里还来得及。而我,早在树下含着一脸慧黠的笑意等他。

  奕析看到我,一张俊美的脸板着,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道:“好你个小女子,居然耍诈。”我一脸天真无辜地看着奕析,口齿伶俐道:“韶王殿下可是第一日才认得我,焉知我不会耍诈?”我的笑意愈加轻妩娇媚,故意去挤对他,“王爷还是带过兵的人呢,怎么就不晓得兵不厌诈的道理?”“多少年了,还是这样伶牙俐齿,满脑子鬼主意。”奕析看着我一番得意的小模样,他的神情颇是无奈,转而换上一副淡淡薄责,又带着抑制不住的怜爱的口气,“你真当我看不出来,还不是担心你有个万一。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好强,拖着孩子与你一起淘气。”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隐隐含着责怪,但更多的是密密绵绵的情意,快要将我一颗柔软的心浸洇透了。我轻轻噘着淡珠色的唇,说道:“夫君说得是,小女子这厢知错了。”奕析的背后是烂漫到如火如荼的阳光,他那清远峻拔的眉目,含笑间睫毛都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温和地说道:“出来很久了,咱们回去吧。”他一如先时那样将手递给我,手指修长,掌心有着清晰而凛冽的纹路,说道:“这回不许顽皮了,我带着你回去。”我眸光泠泠地看他,坐在马上不肯动,而是不疾不徐地抚摸着马脖颈处光滑如缎的皮毛。

  迎面清风朗朗,我身上宽大的裙裾平展地铺在马背上,在风中吹得舒展开宛如一双翩然欲飞的翅膀。

  奕析看着我,无奈地哄我道:“颜颜,听话。”我莞尔一笑,将右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里,正准备身下一用劲,跳到他的马背上,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我蓦然间感觉右臂像是被抽离了每一分力气,一时绵软地使不上任何力气,我竟眼睁睁地看着奕析的手一寸寸从我的手心滑脱,而我的身体也慢慢向后倾去。

  奕析原本以为我是故技重施,但是听我骤然发出一声尖叫,情知这回是真的事态不妙!

  “颜颜!”我听得他低低地唤我的名字,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和担忧。

  我看不清别的,只觉得人影迅疾在眼前交叠闪过,下坠的身体猛地被托住,稳稳地落在一个坚实的怀中,我的后颈靠在他的手臂上,仰头漫天晃晃金色的阳光刺人眼目,等到能看清时,眸中撞入奕析那忧急万分的神色。

  我朝他微微哂笑,将头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我没事。”“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奕析这下彻底沉了脸,说道,“刚刚才说了你,这下马上又犯了。”“我真的觉得手臂一下子没有力气了……”我少见过他有怒容,伸手去抚他此刻绷直的面庞,谁知手抬到一半,那骤然无力的感觉又毫无预兆地袭来。

  “啊……”我的手像是折断翅膀的蝴蝶,陡然狠狠地打落在衣衫上。

  “颜颜,你……”奕析握住我的右臂,看着我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我低头看,顺着洁白的袖管,嫣红的血正蜿蜒地流淌而出,片刻就洇湿了整只衣袖,顺着张开的手一滴滴落在裙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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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