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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60章 风烟错莫雨垂垂(4)

  “太后寿辰早过,论理也应及早北上,但是寿辰后,太后宿疾发作,眼下九公主那里又出了些事……所以会再滞留多时。”语涉端雩,庞徵云已是极委婉地将话绕过去,道:“就算离京,但郡主许是还要留些日子。殊妃又不舍玉阴侯夫妇,究竟如何还是看王爷的意思,嫔妾一切听从王爷罢了。”我眼神淡然地看着她,提及韶王,她白皙的脸庞蕴散着如玉温华,清丽的眉眼间亦是含了明艳之色。

  我转过头去,却是不知应再说什么,彼此沉默下来。恍惚间走上一处石阶,听见她说,娘娘走了许久,不如去亭中歇歇,我点了一下头。

  “呵呵。”娇脆的笑声传来,如清泉迸珠,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却是灵犀朝我们这里来。她走得有些急,一边走着,这嘴上也不停下,笑着道:“殊儿表姐舍不得走,是因着帝都中有玉阴侯姨丈撑腰。王妃姐姐莫管,趁着殊儿表姐还赖在娘家,您和七表哥先走了才是正事。”灵犀一番戏谑的言辞,逗得在场的人都笑了。我心知灵犀和贺丽殊虽是两姨表姐妹,但未必和睦。贺丽殊不屑灵犀的出身,而灵犀又看不惯贺丽殊的倨傲,两人在太后跟前俱是乖巧伶俐的侄女,但底下的私交想必很是恶劣。

  我看着灵犀快赶到了,于是接着朝亭子走去。脚步猛然觉得有阻碍,像是裙角被人踩住了,我身形不稳,整个人趔趄着朝前倒去,陪在我身侧的玉笙,站得与我有些远,惊叫一声,一时搀扶不到。

  而庞徵云就站在离我身后的半步,稍稍偏右的位置,她疾步上前想将我扶住,她的手刚刚要触及我肋下,就离了不到半寸,电光石火间,我感觉身后偏右处,霍然有黑影闪过,头脑中的思绪在瞬间被尽数滤空,一种隐藏在血脉肌理中奇异而微弱的颤动瞬间流遍全身。我全然不受控制,近乎是出于潜藏的本能,出手将那道迫近的黑影一挡。

  “啊!”身侧的女子骤然发出裂帛般的喊声,我转身,正好看到庞徵云猛地朝后栽倒,从我的角度看去,她清颐的身形若一片席卷在风中的落叶,双手乱抓,秀丽的脸惊惧到有些扭曲。

  陪侍的宫人俱是吓得六神无主,嘶声惊喊:“王妃!”她的身后是足有八九级高的石阶!

  忽然间,庞徵云身形在半空一滞,像是被什么抵住了下坠的势头。仔细一看,竟是灵犀,她冲上前双臂抱紧庞徵云的腰,她到底是一介柔弱女子,撑不住这般大的力道。但是她这样一挡,下坠的势头堪堪缓住,两人嘤咛一声齐齐倒在石阶上。

  灵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神色却是清明镇定,而庞徵云一张俏脸骇得雪白,双靥褪得无一丝血色,所幸的是两人都没有受伤。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愣住。我缓缓地抬起右臂,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覆在玉色衣袖下的手,皓腕纤纤,手指修削,皮肤苍白到隐约就是透明,青紫蜿蜒的血管,还有掌心曲折清晰的纹路。

  然而,就是这只看似如此羸弱的手,以前连樱若这个五岁的小女孩都抱不动,现在竟然在一时间能有这般的力道,将韶王妃从石阶上生生地掼出去。

  “两位娘娘,和王妃,可有什么事吗?”远处跟随的宫人听到我们这里的响动,都是惶恐而急切地赶过来。

  庞徵云脸色依然隐隐发白,她紧紧咬住下唇,惊涛骇浪的神情在一瞬间被强行压制下来,以一贯从容的语调道:“没什么事,不过刚刚鞋底踩到了青苔,一时站不稳罢了。”天空中沉积的密云渐渐散去,毕竟是七月间的天气,此时无云层阻挡,灼热刺目的日光肆意地泼洒,照着底下的碧树浓荫,冠梢上长势蓬勃的油绿叶子,仿佛一树反射着耀目的白光,晃晃然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庞徵云走着,她半举着扇子,遮去些许头顶的阳光。这般热的天气,宫苑中行走的人烟稀少,忽然瞧见前面,垂萎的树枝疏疏地撑开一丛阴凉,那里伫立着一个人,枝桠罅隙间漏下的阳光,映得身上锦缎华美刺绣精致的宫装流转着的光泽璀璨,她一动不动,像是站了许久。

  走得近些,待到看清那人眉眼,她猛然惊觉,一声低呼不由脱口而出:“公主!”站在树荫下的确实就是端仪公主,她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狭长细挑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这位既是她的小姑,又是她弟媳的贵族女子。

  半晌,端仪鼻间发出嗤的轻微声,她勾唇而笑,但这笑容中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妹妹好生见外,咱们关系不同常人,你若这样喊公主,旁人见了是恭敬,我心里可要觉得你生疏了。”庞徵云笑意谦婉,落落然地道:“公主见笑了。但毕竟是在宫中,哪能一味顾着伦常,而疏忽了君臣之礼。”

  端仪手中摇着扇子,扇坠上坠着一枚双环连扣的如意结,随着她的动作,杏黄娇艳的一束穗子轻轻扑打在她的胸脯上,沉吟道:“妹妹这又是哪里的话?若是依着你哥哥瑛和侯,应当唤我一声嫂子,若是依着你夫君韶王,应当唤我一声皇姐。”庞徵云闻言,神色一滞。而端仪盈盈走上前,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略略侧首,刻意压低声音道:“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择其一,可不能再拿含混不清的公主来搪塞了。”端仪走过庞徵云身后,还不到两步的距离,就被庞徵云出声喊住,庞徵云转过身,面朝端仪,依然是眉目温婉,但眼底隐约含着一抹坚定和决然,她神色肃然,缓缓道:“不用等到下次,古语云女子出嫁从夫,在宫中且不论,但在私下,徵云自然要唤公主一声皇姐。”她将皇姐两个字咬得极重,端仪摇扇的动作一滞,随即干笑两声,不冷不热地道:“好,好,庞妹妹这话说得真好。”看着庞徵云走远了,我听见耳畔一声低低的叹息,轻邈如烟。只见蒙蒙烟翠色间勾勒出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灵犀漫步走来,“公主口口声声的妹妹,换得一声皇姐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话说回来,韶王妃如此深明大义,实在难得。”“灵犀夫人一贯口齿伶俐,但晓得要少说些冷嘲热讽的话。”端仪冷睨了她一眼。

  灵犀付之一笑,目光却是移向那边亭子的方向,声色淡淡地发问:“公主可是看到了?”“如此精彩而惊险的一幕,本公主向来又是顶无聊好事之人,怎会甘心错过?”端仪道。

  灵犀凝思,“嫔妾看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端仪神色漫然,轻哼道:“我那贤良淑德的好妹妹,差点就被宸妃掼倒在地上,脸色能好到哪里去?”“王妃已经算很能沉得住气了,明明受了极大的惊吓,不消须臾,还能神态自若地说仅是踩到苔藓脚下滑了,这份从容和机变,令妾身佩服得很。”灵犀道,两弯娟秀的蛾眉纤细如钩,看不出丝毫有褶皱的痕迹,斜飞入两侧乌黑稠密的鬓发。

  “方才与王妃闲聊几句,王妃言辞严密谨慎,真的是一滴水都泼不进。当年太后将她指给韶王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得不感叹太后择人的眼光不差。”端仪眸光一紧,神情中满是轻蔑之意。

  “刚刚若不是你,她今日就算没什么大事,但这暗亏怕是吃定了。”端仪微微颔首,顺着灵犀的视线看去,一段又一段的六棱石子路衔接着高高低低的石阶,她不由肺腑中倒抽些许凉气,侧首道:“夫人不觉得吗?宸妃今日的举止甚是怪异。”灵犀面若平湖,细若无声地道:“争风吃醋罢了。”那话语极轻,但是端仪就站在身侧,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骇笑,“夫人何出此言?若是推下去的是你,那才是争风吃醋。”“无谓之言。”灵犀轻轻一哂,转即正色道:“公主以前可有听闻,习武之人对于右肋下三寸的位置较常人来得敏感,是碰不得的?若是被人不慎犯了这个忌,那一瞬间的出手,使人近乎就是出于一种本能,将袭近身后之人给奋力掼出去。”端仪脸上的惊愕有些僵硬,“宸妃……她!?”与端仪不同,灵犀神色如常,徐徐道:“公主若不信婉辞,可以找来府上的侍卫试探一番,趁其不备攻其右肋,看看婉辞的话是否有假。”随后几日,宫外传来端雩孤身离开公主府,多日寻觅未归的惊人消息。我听闻此事,亦是大惊,倒是将先前与韶王妃一事有些淡忘了。

  宫中正值多事之秋,九公主的事更是一团乱麻。闹到这一步,不管奕槿和灵犀如何遮掩,太后那里断是瞒不住了。太后闻此惊痛交加,不顾病体,当即从阴山行宫摆驾回到帝都城中,见到公主府中空空如也,再加上听闻已经数日,搜寻未果,杳无音讯,太后的精神因此大受刺激,虽在人前强撑,但忧愤攻心之下,使得原先稍缓的病势顷刻间严重许多。

  端雩是太后与先帝的幺女,人之常情,太后对这个女儿自然视若掌上明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太后乃年迈之人,一时承受不住打击也是情理之中。太后的性格一向温厚宽容,甚少动气。但最近,太后身边的近侍都在窃窃谈论,说太后那日当下就动了肝火,将灵犀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太后素来疼惜灵犀这个侄女,几乎当她和亲生女儿无异,现在如此,可见太后怒意之盛。何况,灵犀向太后隐瞒端雩之事,多半是出于奕槿的授意,如今灵犀受了叱责,奕槿的脸上也是不太好看。

  日子一天天挨过去,离端雩失踪已有五六日的工夫,她就像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皇宫中派出禁军,扼住了帝都城全部的进出之处,且在四通八达的路段都设有关卡。太后心急如焚,奕槿更是严令示下,务必要将九公主找回来。

  她一介柔弱女子,出了宫禁和官邸,还能去哪里?

  端雩这辈子,生在皇宫,嫁入将门。她是身份尊崇高贵的帝女,注定了她生来就是要被千宠万爱,注定了她生来就是要享受世间的富贵荣华,目之所见尽是锦绣靡丽,耳之所闻尽是安泰祥和。她这样走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不谙世间辛苦,一日寻不回来,怎不让人担惊受怕?

  我为端雩之事感到震惊,那到底是怎样侵骨入髓的心灰意冷,能让她抛弃公主的身份,抛弃相对十余年的夫君,甚至抛弃血脉相承的三个儿女?这些她统统都不要了,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好,皇族中的至亲也好,绝望到只想孤身离开。

  我想起某日在太后那里,看到太后哭得伤心欲绝,庞徵云、贺丽殊和灵犀一干人等围在太后身边温言劝慰,太后那时垂泪道:“这孩子任性归任性,但心思恪纯。眼下说走就走了,她哪里晓得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太后说话时,声音打着颤儿,夹着破碎的泣音,让人听着直觉说不出的凄恻,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灵犀等人皆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就如太后所说,端雩行事一向任性。此举虽荒诞出格,但不由让人冥冥中感慨,我倒是不若她了,她还能有任性的权利,想要出走就出走,谁也拦不住她,出了宫墙府门,就是海阔天高的自由之身。可是我呢?念及此,唇角不由染上一丝苦笑,我就连一死落得清静都做不到,自从上回我拿剪刀架在脖子逼迫奕槿后,他就命人要密不透风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绝不可再让我有机会自寻短见。

  他铁心决意了不肯放手,我怕是至死都不可能离开这个皇宫。我剧烈地咳出几声,喉咙溢出腥甜,指尖拭过唇际,淡淡染上几缕纤薄的血丝,苍白之上的嫣红,衬得那血液的颜色愈加鲜艳而娇嫩。

  想想也罢了,都罢了。这具沉疴难挽的身体,还能有多少时日?那日说要出宫,一半是羞愤难当,一半也是在赌气。我现在这个样子,残损不堪的体质,残损不堪的记忆,就算出了皇宫,我还能去哪里?奕槿和皇宫不是我的归宿,那何处又会是我的归宿?纵然种种不甘,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样消颓地想着,一颗激荡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死寂。

  前些日子,樱若在御园玩耍时,不慎坠马。惊吓不小,但所幸人还安好,在王府中养了几日后,那顽劣好动的性子就耐不住了。

  这天正好和三殿下一起在我宫中,樱若和三殿下舒皓一段日子不见,小孩子之间倒是亲近和睦许多,不像从前那般一味地淘气斗嘴。

  我静静地坐在镂花朱漆填金窗下,看着正在堂下玩耍的樱若和舒皓,稚子无知亦无忧,哪里管得着大人们近日个个都愁眉不展,忧心忡忡,还是顾着自己玩吧。芳芷在他们中间,俨然是一位大姐姐,三人凑在一起拼七巧板,笑语晏晏。还真是应了玉笙先前的话,芳芷活泼开朗的性子,应该跟樱若很合得来。

  樱若拍着两只肉绵绵的小小手掌,轻快地一溜烟就跑到我跟前,童音娇脆地叫道:“宸妃娘娘,你看你看,樱若拼的是不是很像一匹大马?”我容色和悦笑着,笑容中流露出漾漾的暖意,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道:“真的很像。”在旁侧服侍的宫人们见状神色舒缓,自从我被奕槿从公主府中强行带回,在冰璃宫中大闹一场后,我整日愁恨郁结难散,再难看到有真心欢愉的笑容,就算有也不过就是樱若郡主来冰璃宫中时,寥寥难得的几次。

  高舒皓白玉般的小脸一仰,哧哧地笑道:“妹妹就喜欢马,前些日子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呢。”樱若粉扑扑的脸一红,眼中含着薄怒,瞪了舒皓一眼,“三哥哥还好意思说,樱若不过就是一时抓不紧缰绳才会掉下来,你连马鞍子都爬不上去,羞羞羞……”樱若一面说,一面朝三殿下刮刮脸颊,那情态娇憨可爱。

  “你胡说,胡说!”舒皓原先倨傲的脸上布满怒气,想要冲上来捉住樱若,樱若却是朝他眨眨眼,像条灵活的小鱼嗖地钻到我身后,晃晃悠悠地偷露出半个小脑袋,仗着有我挡在前面,还朝着他调皮地吐舌头。

  “你拿宸母妃使坏!”舒皓顿时气极,跺着脚喊道。

  “好了,好了,莫闹了。”我将樱若从身后拉出来,她嘟着小嘴,水意滢滢的眼眸看着我,清脆的声音拖得老长,“宸妃娘娘……”我轻点一下她光洁的额头,其实宫人们私下说的不假,韵淑郡主的长相并不惊艳,太后说她跟三殿下是一双金童玉女,那是老人家爱怜娇孙幼子。若认真比量,樱若的模样只能算是端正秀气,输了三殿下一大截,但是难得她生着这样一双灵性的眼睛,使得一张小脸俏丽增色不少。

  “郡主还这样小,真的就会骑马吗?”我有点不相信。

  樱若冲我隐秘地一笑,附在我耳边,轻轻地道:“樱若要悄悄告诉娘娘,其实樱若不会,都是父王带着樱若。”她甜甜地笑着,声音不由高扬了些,张开双臂,陶陶然道:“父王骑马时,樱若坐在前面,那风呼呼地吹,就像要飞起来一样。”众人被樱若的可爱模样逗得都乐了。我亦是笑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黯淡,脑海中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容若神祇、英姿挺拔的男子跨在马上,灼灼如九天骄阳,皎皎如碧空皓月,清绝出尘,意气风发。或许是阳春三月寒幕薄,或许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辰光,他就这样信马由缰,率性奔跑在莽莽原野。超逸飘然如仙,马蹄落处,幽花踏碎,草腥飞溅,那是如何的轻狂和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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