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儿十六岁的时候，暗恋上了比她大十岁的赵四宝。

　　花儿开始喜欢四宝，是从听了姑姑的旧事之后。姑姑的事是兰儿说给花儿的。花儿听完后，脸上火烧火燎的，好像自己做了没理儿的事儿。她虽然认为姑姑的爱情轰轰烈烈，但总觉得她的爱情不太仗义。因为姑姑逃婚，大宝娘上吊自尽，四宝小小年纪，不得不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大宝爹因为没人好好照顾，显得更傻更呆了，整天在街上游来晃去，吃饭还得四宝到处找，没过两年，就冻死在一堆玉米秸里。

　　四宝家住在供销社的西边，花儿经常看到四宝跟大宝吵架。每当看见四宝一边瞪眼吵嚷一边忙着烧火做饭，花儿就觉得心酸，就有一种想过去帮帮他的念头。

　　姑姑可能觉得愧疚，好几次送东西到他家，都被四宝推了出来。每一次花儿看到姑姑被拒绝，都从心里佩服四宝，觉得他是一个有骨气的人。花儿想代替姑姑帮助四宝，又怕被拒绝了尴尬。后来她想，姑姑是姑姑，她是她，凭啥这么胆怯心虚？帮他是一片心意、一份情意，如果他不领情，说明他不明事理，不值得帮。

　　花儿给四宝送的是自家墙头上的长北瓜。四宝倒是没有拒绝，不过他拿了自家的鸡蛋和花儿换。一个北瓜换了十个鸡蛋，很明显四宝亏了。花儿看出来了，四宝是在转着弯拒绝她，只不过拒绝的方法没让花儿觉得尴尬。花儿非但没有怨恨四宝，反而对他又多了一种欣赏，觉得四宝有头脑有分寸，以后肯定有出息。

　　四宝的行动一步一步印证了花儿的感觉。他养过鸡，养过羊，办过铸造厂，虽然都没有挣到钱，但花儿却觉得他敢想敢干，是个有本事的人。

　　四宝穷困潦倒的时候，花儿却偷偷地喜欢上了他。那个时候，花儿正在上高二，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如果加把劲儿，也许能考上大学。大姐二姐都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为她做出了榜样。可是，花儿脑海里都是四宝的影子，根本无心学习，成绩很快滑到了后几名。花儿见考学无望，干脆提出了退学。姑姑姑父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两个姐姐专门回来，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都没有用，花儿干脆把书本都烧了。

　　姑姑问她不上学的理由是什么？花儿的理由冠冕堂皇，两个姐姐都读大学了，以后谁来养姑姑养爹娘？其实，谁也不知道花儿内心真实的想法，她不想上学的原因，都在四宝那儿，四宝因为铸造厂倒闭压力太大，跑到村南的柳树下上吊自杀，幸亏花儿及时出现救了他。花儿再也无心上学，她怕四宝再有闪失。

　　退学后的花儿一直在暗暗跟踪着四宝，每天都在他家门口转来转去，后来姑姑发现了她的举动，盘问她，她就把看到四宝自杀的事儿告诉了姑姑。姑姑让她去找参谋长，说参谋长是四宝最信任的人。

　　花儿把四宝自杀的事儿告诉了参谋长。男人自杀是最没出息的行为，花儿怕四宝被人看不起，再三叮嘱参谋长保守秘密。参谋长向花儿保证，一定会说服四宝，不让他再有轻生的念头。

　　花儿好几次都想和四宝表白心意，但怕四宝嫌她小，就想等到十八岁。花儿经常对着镜子看自己，怎么看都觉得自己顺眼，能配得上四宝。偶尔她也会想，四宝可能因为姑姑的原因拒绝她。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觉得姑姑的错不应该算在她头上，只要她掏出心来对四宝，一定会和四宝一笑泯恩仇。

　　可是，还不等花儿长到十八岁，四宝就娶了大凤的妹妹四凤。

　　四宝的婚事太突然了，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花儿一下就蒙了。看见四宝从门口路过，花儿的心就会冲动得要蹦出来，她想喊住他，让他不要结婚。可是花儿没这个勇气，因为她心里没底，姑姑当年对四宝家的伤害，她不清楚四宝心里的怨恨到底有多深。还有，四宝压根儿不知道她的情感，贸然说出来，四宝会怎样反应？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和当年的姑姑不一样，姑姑和姑父是两情相悦，她只不过是单方面的爱恋，她不敢冒这个险。当年姑姑逃婚已经成了木庄的话把儿，万一四宝拒绝了她，她又会成为木庄的笑柄。

　　花儿精神恍恍惚惚的，事情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着，让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的人就要结婚了。花儿人在姑姑的商店，心却一直在门外游荡。四宝的婚事每时每刻都在牵动着她的神经，参谋长一天进出四宝家好几次，想必是为婚事当参谋。台乱高葫芦大嗓对婚事不断地进行实况转播。街上女人们也在对婚事做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大凤把妹妹嫁给四宝，是为了找帮手，让四宝和她一起对付珍珍。姑姑这几天的情绪也很低落，她可能在担心以后两家人的关系。四宝家彻夜灯火通明，喧闹声传得很远。门口大红的喜字，像是一根钢针，刺在花儿的心上。

　　婚后第三天，四宝和新媳妇从家里出来了。花儿既想看看新媳妇长得什么样儿，又怕看到难过，心就像墙上的挂钟，摇摆不定。

　　花儿第一眼看到四凤，心里嫉妒得差一点没冒出火来，四凤比大凤还漂亮，身材苗条，肤色白皙，浓眉大眼，神采奕奕。

　　花儿扭身回了商店，家里的小花狗跟了进来，跑到花儿前面摇着尾巴献殷勤，花儿把小狗一脚踢得大远，小花狗嗷地叫了一声，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