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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婚的秘密》 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第十六部分

 61、61、 ... 

 
 
  手术日程安排下来之后严真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术结束之后顾淮越就可以回C市休养了。天气渐渐变凉,严真还是喜欢C市多一点。因为那里比B市要温暖一些,要舒服一些。
  晚上的时候刘向东过来看他,说是有事情要跟他谈,还特意借了医院一个小会议室。
  顾淮越懒懒地往椅子上一坐,问:“怎么了,老刘?”
  刘向东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话说这么一说,可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却是瞒不过他。顾淮越手指无意识地敲敲桌子,骤然坐直了身子:“得了老刘,我多少也算了解你。每回你摆出这表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
  老刘有些尴尬地看他一眼:“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昨晚接到席司令电话么,说是国防大学问下面要人,他寻思着你这身体条件也不太适合在野战部队待了,去那边可能好一些。所以要我找你说说。”
  顾淮越闻言低头沉默片刻:“这是命令?”
  “不是!”刘向东立刻表明态度,“席司令员说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不过淮越,我觉得……”
  “觉得这个安排挺适合我这个病号的?”顾淮越接过下面的话,老实人刘向东立马被他噎住了。
  顾淮越笑了笑:“那老刘,这要换了你你去吗?整天去跟一帮没长大的军校生玩儿过家家?这还有什么意思。”
  “就是,没什么意思!”刘向东拍腿叹道,可又忍不住说,“这不是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还有你的家庭么?这样一来你跟你老婆在一块儿时间不就多了。”
  这倒是一个好处。
  见他似是在犹豫,刘向东又趁热打铁:“怎么样?”
  顾淮越一时有些沉默,许久,在刘向东等待的目光中开了口:“我考虑考虑吧。”
  “哎!”首长交给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刘向东轻松了不少。可转念一想这个人是自己并肩作战,同袍同泽的战友心里多少又有些难过。
  
  送走刘向东,顾淮越迈着缓慢的步子向病房走去。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严真正在铺床,听见声响了抬头冲他甜甜一笑。
  “回来啦?老刘走了?”
  “嗯。”顾淮越淡淡应一声,在床尾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忙碌。
  “怎么了?”严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而顾淮越则轻轻一笑,握住她的手。
  “严真。”
  “嗯?”
  “我刚刚算了算,结婚以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好像连三个月都没有。”
  严真不免有些诧异,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了笑:“内疚啊?”说完手敲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你想我们才结婚一年多,总比三年不见丈夫一面的军嫂幸福。”
  顾淮越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早知道这女人这么容易满足他可能就不会那么犹豫了。他是真犹豫了,因为那个好处对他诱惑很大。
  见自己不知不觉又被他给拐到了腿上,严真微微脸红地推了推他:“放我下去,你赶紧休息,明天还得做检查为手术做准备!”
  而顾淮越却是丝毫不动,箍着她的腰的手紧紧的,语气却是闲适自得的:“不想放。”
  这,这人是想干吗?严真恼羞成怒地在他腿上挣扎,忽听顾淮越暗吸了一口气,她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弄到你腿了?”
  顾淮越的眼睛亮亮的,如果放在平时严真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上当,可现在他身上有伤,再加上他身体处于紧绷状态,严真一慌就什么都不顾了。
  “是有点儿疼。”他又缓缓吸了口气,“你先别乱动,我扶你下来。”
  “好。”严真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挪动双腿,可脚尖刚一触地还没站稳,就立马被迫换了个方向翘了起来——
  她被压倒床上了!
  看着慢慢倾过来的某人严真气急败坏:“你,你怎么耍无赖!”
  “本来是想逗逗你。”顾淮越有些无辜。wWW。xiaoshuotxt=nEt
  “那怎么成现在这样了?!”严真忍不住晃荡着双腿表示抗议,可没几下就被压制下去了。
  “后来——火就被你自己引起来了。”
  那么久没碰她,还敢在他身上那么乱动。顾参谋长觉得自己很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
  严真欲哭无泪,你说这人明明受伤未好全怎么力气还这么大。衣服被脱了一半儿了,也就是说械被缴了一半了,严老师依旧负隅顽抗着。
  “你,你的腿……”
  “不碍事。”
  “等会儿,等会儿有人查房……”某人的手已经让她语不成声了。
  “更不碍事。”听见动静就自动退散了。
  不知是他的理由太充分还是她的抵抗意志太薄弱,没多久严真就已经溃不成军了,迷乱中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将他带的离自己更近。顾淮越低低一笑,抓紧时机攻下了最后的防线。
  严真周身一僵,下一秒便沦陷在快感之中,难以自已。
  
  这一夜纵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严真拖着酸软的双腿含泪去水房毁灭“作案证据”,而春风得意的某人则是利索地洗了一个澡准备上午的术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正在严真一边扶腰而立一边盯着面前转动的洗衣机筒发呆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严真吓得一个激灵转过身去,看清楚是涂晓之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涂晓看着她呲牙咧嘴:“这么紧张干啥?”
  “没,没事。”严真支支吾吾地转过头。
  涂军医瞅着她奸笑几分钟。
  严真被她看得发毛:“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工作了?”
  涂军医毫无负担地摇摇头:“今天轮不到我了,去边防哨所组织体检的老军医回来了,手术由他负责,顾伯伯那边也替你通知了。这下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这样当然更有保障!
  但是顾及到涂军医的面子,严真只是微微笑了下。
  涂晓托腮看着她忙,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样真好。”
  “嗯?”。
  涂晓耸耸肩,露出一个笑容:“我是说你们现在这样真好,看着真叫人羡慕。”
  严真扑哧一笑。其实他们走到今天并不容易,到现在严真还能回忆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时还以为只是简单见家长,没有想到,会走这么远。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真的很奇妙,说不定在什么时候遇到的人会成就你一辈子。”
  “唉唉唉,你这就酸了啊!”单身的涂军医表示强烈不满,严真眨眼笑笑,端着盆子去外面晾床单。
  
  ……
  …………
  
  老军医在了解了顾淮越的病史之后做出了详细的康复安排。顾参谋长看了不禁头更大,要全按老头子的走,别说半年了,一年之内能完全参加部队日常工作他都要举杯庆祝!
  前提是,老头子让喝酒。
  而有了权威撑腰严真的底气肯定要比他足,一路扶他散步的时候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顾淮越免不了要失笑:“我之前答应的是半年,现在你也不能反悔。”
  严真装没听见。
  “严真?”
  “诶呀你烦不烦。”严真挥挥手,像是要挥走一只聒噪的苍蝇一般。顾淮越眯眼看着她耍赖,心底却是彻底地服了。
  得,谁让昨晚他占尽了便宜。现在姑且嘴上吃吃亏,以后再慢慢磨。打定主意之后顾淮越伸出手揽住了严真。
  严真用余光将他有苦说不出的表情尽收眼底,竟觉得这男人此刻有些——可爱。
  她微翘嘴角,可笑容还未达眼底就被站在不远处病房门口的人硬生生地扼杀了回去。
  沈孟娇?!
  她下意识地在原地站住,望着这个几乎快要被她遗忘的人。
  沈孟娇一脸苍白,视线只是在顾淮越身上微微略过,而后定定地锁住严真。离近些会发现她的情绪起伏很大。
  顾淮越察觉到了,礼节周到地与她打着招呼:“孟娇,你来了。”
  沈孟娇淡漠地笑了下:“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过来。”
  顾淮越眉头微一皱,很快又舒展了开来,他拍了拍肩膀的肩膀,将她唤回了神。
  “先进屋。”
  严真点点头,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孟娇说:“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闻言,顾淮越笑了:“你要跟你嫂子说什么还得避讳我?”
  沈孟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严真。
  严真沉默须臾,终究还是转过身去拽了拽顾淮越的衣袖:“让我跟她谈谈。”见他要反对,她笑了笑,“有些问题总要解决。”
  顾淮越抿了抿唇,最终在她坚持的目光下放缓了语气:“那你们在这儿说,我去找老军医聊聊。”
  “嗯。”严真点点头。
  直到顾淮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严真才转过身来看着沈孟娇:“进屋吧。”
  沈孟娇咬了咬唇,踩着高跟鞋跟她进了病房。
  严真仿似对她的情绪没有任何察觉,甚至还礼节周全地为她倒了一杯茶,完全把她当做客人一样来看待。
  
  沈孟娇没有理会摆在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直言道:“我问你,那天我妈来医院,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严真淡淡地抬头:“什么也没说。”
  “你少敷衍我!”沈孟娇不由得火了,“没说什么我妈怎么会一回家就翻箱倒柜地找照片?找到了照片就抱着一直不肯撒手流眼泪?!从那之后情绪就不太稳定,你现在告诉我什么也没说你让我怎么信?”
  “那你可以去问你妈妈,没必要跑到这里来大呼小叫。”严真沉声道,“淮越还在养伤。”
  面对她几乎是有些严厉的话语,沈孟娇一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说着:“如果真的可以问的话我就问了。关键问题是爸爸不让我问,说那是我妈的心病。他们都清楚明白得很,却又瞒着我一个人!”
  “那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为什么瞒着你?”
  “还不是因为你!”沈孟娇疾声道,“你我之间的尴尬之处我妈都清楚,她不可能会告诉我的!”
  到底还是个有妈妈疼的人,严真不禁握了握拳,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初。
  “是啊,他们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严真说着,忽然觉得很好笑,“你妈妈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我很有可能是你的姐姐?”
  同母异父的姐姐?这种话光听着都滑稽万分,他们怎么会让你知道?
  如她所料,沈孟娇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你,你开什么玩笑?”
  严真不禁自嘲一笑,她真的希望这是玩笑。严真的沉默对沈孟娇来说就是承认,她几乎是死死地握紧拳头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除了B市家属院那一次之外我不记得我妈妈什么时候跟你再见过面。”
  “见过的。”无视沈孟娇的惊讶严真淡声说着,“不过你不会记得,在C市,顾老爷子的寿宴上。”那是她二十几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照片上的真人,连严真自己都觉得奇怪,过了这么久,她竟然一下子就能认出她来。
  “而且,说来笑话,我父亲的相册里有一张他与你母亲的合照。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很美丽。”
  沈孟娇跌坐回沙发里,神情与蒋怡得知她父亲逝世的消息时别无二致。而严真却依旧是稳坐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真不知过了多久,沈孟娇才哑着声音开口:“那,那天晚上是他带你去的?”
  严真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们从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沈孟娇蓦地自嘲地笑了笑,“那我的行为在你眼里应该很可笑吧。我喜欢他,甚至为此去当了珈铭的班主任,哦对了,那之前还是你的工作。你肯定,背地里笑过我很多次了吧?”
  “那时我跟淮越也只是刚认识没多久。”严真抬头,淡淡一笑:“而且你觉得那时候我有资格有时间嘲笑你吗?我那时自顾不暇,托你的福。”
  “所以你就跟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结婚,算是对我的报复?”
  沈孟娇厉声反驳,此言一出,两人都愣在了那里。连沈孟娇都没有想到她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她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严真。
  而严真很快回神,脱口否认:“你没有资格随意评价我的婚姻。”
  “那敢问知道你这桩婚姻的人有多少人?”沈孟娇问,“整个学校里面,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连你的好朋友王颖恐怕都不清楚!”
  “那能说明什么?”严真皱眉。
  “只能说明你心虚!”
  七个字,掷地有声。
  严真一时竟找不来反驳的词。
  心虚?她怎么可能会心虚?严真抚了抚额,试图想清楚沈孟娇的话,可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低缓,却格外清晰。
  严真不禁与沈孟娇对视一眼,拖着脚步去开门。
  门外站立的人让她豁然睁大了双眼,几乎是有些结巴地打着招呼:“爸,爸爸,您来了。”
   
 
62、62、 ... 
 
 
  来人正是顾老爷子顾长志。
  老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抬眼将屋内两人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地开口:“淮越呢?”
  严真怔了一瞬:“淮越,淮越他说去找医生谈谈手术的事,刚去没多久。”
  “哦。”老爷子点点头,“那你们两个接着聊,我去看看。”
  拢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严真有点儿不明白老爷子现在的意思了。她看了沈孟娇一眼,说:“我跟您一块儿过去吧,我们,我们谈完了。”
  沈孟娇也回过神来,向顾老爷子微微鞠了个躬:“伯父,我先告辞了。”
  顾长志露出点儿笑意:“向你父亲带好。”
  “嗯。”
  沈孟娇点点头,经过严真时顿了一顿,随后快步离开。
  
  顾长志一直背手站在门口注视着沈孟娇,直到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严真说:“走吧。”
  严真不确定老爷子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老爷子听到了之后心里作何想,可眼下他并没有提起,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点点头默默地跟在老爷子的身后。
  正是下班时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片嘈杂声中严真心绪难宁。
  不止是因为蒋怡的事情,也不是因为沈孟娇的一番话。让她真正觉得恐慌的是在沈孟娇说完那七个字之后她忽然觉得心底一沉。
  她是——心虚吗?
  走在前面的顾老爷子的步子忽然顿住,严真在鼻子差点儿撞上他的时候刹住了闸。
  顾老爷子回头看看她,见她仍是一副迷糊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你看我糊涂,你比我还糊涂,我听涂晓说老二的主治医师给换了,这换了的医生的办公室在哪儿我还不清楚呢,你走前头带路!”
  严真尴尬地笑了笑,抓头走在前面。
  去的不巧,办公室里老军医和顾淮越都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实习医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替老军医整理桌案。
  严真快走几步上前询问,年轻医生微笑着告诉她:“刚出去了,因为参谋长说右脚的反应这几天有些奇怪,所以老师说再去详细检查一下,说是再有两天就手术了不能大意。您两位在这儿等等,过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严真点点头,看向老爷子:“爸,您看?”
  “就在这儿等会儿吧。”老爷子说着,在屋里的沙发上坐下
  前几天就接到了涂晓的电话,可惜工作一直太忙没时间过来。正逢今天在B市有个总参办的老干部活动,他应邀参加,结束之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过来了。肩章上那一麦三星让面前的年轻军医有些紧张,老爷子向他示意:“你去忙吧。”
  年轻军医点点头,快步离开。
  严真在原地站立片刻,刚在下来就想起还没给顾长志倒茶,忙起身向外走:“爸,我去给您倒杯水,您等等。”
  “不用了。”老爷子摆摆手,“刚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过来的,你坐下。”
  “哦?好。”严真重新坐在老爷子的对面。
  
  老爷子摘下帽子,将它摆在腿上沉默地拨弄着金黄色的帽丝带。严真绞弄着手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只是还未待她开口,顾老爷子就抬起了头,看着她:“昨天你妈去过你跟淮越的房子一趟,正巧接到你学校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一直打你手机一直接不通。”
  严真哦了一声,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停机了:“学校是有什么事么?我来的有些匆忙,只给常主任请了个假。”
  “没什么事。”老爷子笑笑,“你同事说学校近期要组织青年教师援藏,去的是那曲地区的一个贫困县嘉黎,为期半年。问你报不报名?”
  “援藏?”严真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老爷子点点头,“你妈替你回绝了,说是藏北地区太远又太辛苦,你这段日子已经够累了,不能再让你去那里受罪。”
  严真微微一笑:“我不累。”
  “是吗?”老爷子说着,似是若有所思,“你同事倒是挺遗憾的,因为学校提倡单身青年教师参加这类活动,说是没有后顾之忧。”
  闻言,严真一下子愣住了。
  “爸——”
  照着情形老爷子一定是明白了什么,严真急急地站起,想解释,却被老爷子抬手压了下来。
  “孩子,你妈是个粗神经什么也没多想,回家跟我讲的时候也是当个笑话。可我没当个笑话听。”老爷子看着她说,表情严肃,“你跟淮越结婚的事,你学校的同事都不知道?”
  严真垂眉没说话,效果等同默认。
  “为什么不说?是不是觉得只简单的领个证没办婚礼说不出口?”
  “不是!”严真急忙抬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老爷子问,“难道,真像孟娇说的那样?”
  严真咬住下唇,低着头。
  “丫头,你别怕。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事,让我这么优秀的儿媳妇也这么为难。”说完老爷子看着她,目光温和耐心。这在一个雷厉风行一生的人身上是少见的。
  严真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攒紧,终于,她抬起头,看向老爷子:“爸,我跟淮越当初结婚的时候确实有些匆忙,其实不光是我,连淮越也一样,我们两个都有点儿赶鸭子上架,内心没底,可都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没底。”
  “我明白。”老爷子说,“这事也跟我和你妈有关,是我们催淮越催得太紧了。”
  严真摇摇头:“我不是怪你们。”
  她尽量用平静地声音把当时的情形说出来。老爷子听得很认真,表情却也越来越凝重深邃。严真说完几乎不敢直视他,默默地低下头去。
  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消化她说的话。半晌,才徐徐开口:“那你的亲生母亲是蒋怡吗?”
  “我没向她求证,因为答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
  “可你毕竟还是在意的。”老爷子直言,“所以,孟娇的话至少说对了一半儿。”
  她们的谈话,老爷子终究还是听见了。
  严真动了动唇,没有反驳。
  
  沉默了半晌,老爷子长叹一声:“虽然当初你跟淮越要结婚的时候我没有反对,但是我话还是说在了前头。这话不是对你说的,是对淮越说的,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思。我怕他逼急了,随便找一个对象结婚敷衍家里,我怕他还像以前一样不成熟,结了婚之后过不好,我怕他最后又对不住你。”
  “爸。”严真低低喊他一声。
  “虽然你家世普通,可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是个好姑娘,要是淮越为了自己对不住你,那就太不应该了,这不是一个军人应有的担当。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反对吗?我顾虑这么多我太有理由对你们说再想想吧别这么着急。可我最后还是答应了,丫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老爷子看着她,目光依旧是温和平静不失锐利的:“因为你给了我信心。你说你们是最合适的,那我就告诉自己,让他们试试吧。我儿子什么想法这姑娘都清楚,就让他们试试吧。丫头,淮越若要有一点儿瞒着你的地方我都不会同意,你知道吗?”
  “我知道。”严真咬住唇,鼻间有抑制不住的酸涩。“您别说了,我知道。”
  “让我说完。”老爷子笑笑,“因为我这话只说了一半儿容易让人误会我这是在故作高尚。我也不瞒你,我顾虑这么多,说到最根本上还是为了老二。他现在都三十五了,婚姻大事上经不起几个折腾了,他跟你结婚前那几年怎么过的家里都清楚,没人想看他再那么来一次,你懂吗?”
  老爷子话语恳切,严真点头的同时泪水也砸到了手背上。
  又是一声低叹,老爷子递给她一张纸,让她擦擦泪:“丫头,甭管老二说没说过,我都能看出来他把你放在心上了。他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你妈和我看到了也都很高兴。可是我现在想问问你的感觉,你是不是跟他一样?”
  她跟他不一样,她藏了太多的心事。
  像是埋在深海里蓄势待发的暗涌,一掀开便是狂风巨浪。因为知道是这样,所以严真宁愿它永远藏在心底,不要出来。
  沈孟娇说的对,她就是心虚了。心虚到连感受到幸福时也只能默默地窃喜。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就向他说明一切就好了。
  这短暂的沉默也给了顾长志答案。他重新带好了帽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严真的肩膀:“好了,这件事我们暂且先不提了。先去看看淮越,这两天他马上要手术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
  顾长志说着,余光瞄到不远处并排走来的顾淮越和老军医两人,话头不由得一顿。
  
  顾淮越也看见了老爷子,眉头一挑,快步向他们走来。
  “您过来了。”
  “嗯。”老爷子点点头,随即迎向他身后的老军医。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给儿子主刀的这位医生竟然是自己曾经一起上过前线的老战友,不禁又惊又喜。
  顾淮越趁机越过两位叙旧的老人走向低头站在一旁的严真,问:“沈孟娇走了?”
  “嗯。”
  严真闷着脑袋点了点头,顾淮越撩了撩她的头发,看见她的双眼有些通红:“怎么哭了?”
  “没哭。”严真嘟囔一声,顺便赶走脑子里作祟的消极念头,“有点儿感慨还不行啊。”
  她故意说得蛮横,引得他低低笑了:“行。大不了让你从我身上讨点儿便宜回来,行了吧?”
  若是放在平时她或许会瞪他一眼,可现在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严真竟会觉得有些忍不住,她猛吸了一口气才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我刚刚听那个实习医生说你又去检查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老医生说怕裂口又有位移,说是怕影响手术计划。检查了一下没事。”
  “那就好。”严真放下心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等老爷子叙完旧,三人一同回到了病房。简单地吃了点儿晚饭老爷子提出要先回去,晚上还有活动。
  正在收拾东西的严真听见了忙走了过来,老爷子用手势制止了她:“别送了,在这儿好好陪淮越。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严真只得留步,顾淮越将帽子递给老爷子,顺便嘱咐道:“注意身体,别太忙。”
  “行了,你小子还唠叨我。”老爷子说道,临走之前深深看了严真一眼。
  严真明白老爷子的意思,那是让她不要多想。她的心思老爷子全明白了,可他依旧那么照顾她的情绪,严真为此无比感激。
  “发什么呆?想跟着老爷子一块儿走?”
  肩上被披上了一个长袖外套,严真扭过头去,对上顾淮越含笑的双眸。也没反驳他的话,就是紧了紧外套,钻进了他的怀里。
  “能不能抱抱我?”她闷头问着。
  顾淮越垂眼看着自动投怀送抱地某人:“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主动?”
  “你抱不抱吧?”她故意作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顾淮越笑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当然抱。”不禁要抱,还得来个公主抱!
  而严真看他动作这么利索以为他又像那晚一样“狼性大发”了,吓得赶紧护住自己,谁知他把她放到床上之后竟然没下一步的动作了。
  顾淮越单手支着脑袋失笑地看着她:“我好歹也是人民解放军,有那么不靠谱吗?”
  “人民解放军才爱搞突袭呢。”严真咕哝一声,用被子盖住两人。
  别说,他还真想再突袭她那么一回。可惜后天就要手术了,这两天得注意“节制”。
  其实他在老军医办公室知道她哭过以后他就想抱她了,他大致能够理解她见过沈孟娇后的心情,也明白她此刻会有一些脆弱,只是长辈在场,他们两个小辈也不能太过亲密。所以他只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现在,她在他的怀里,他能感受到一份让他心安的踏实。
  
  就这样拥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老军医就把顾淮越叫了过去,说是昨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严真要跟着过去,被顾淮越拦下了,他指着老爷子叫人送过来的保温桶:“先把粥喝了,我去去就回。”这架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一点儿也不像个病人。
  严真瘪瘪嘴,坐在床头前一勺一勺地喝着粥,忽听一道低低的嗡嗡声从枕头下面传来,她翻出来一看,是顾淮越的手机。沉吟片刻,她按下接听键,那头登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喂,是淮越吗?严真在不在,请她接下电话。”
  这声音,是蒋怡的。
  严真用力握了握手机,说:“是我。”
  那头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许久,才有些迟缓地开了口:“我打你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才打了淮越的,打扰到他了?”
  “没事”
  蒋怡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娇娇说她今天去找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娇娇的问题是我没解决好,我会跟她说明白的——”
  “我知道。”打断她有些急切的话语,严真淡淡地说,“我不会在意这个,您也请放宽心吧。”
  “……哎,好。“蒋怡连声应道,“那就不打扰你了。”
  “请等一下。”严真出声叫住她,静了一瞬才说,“你最近有时间吗,如果有的话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蒋怡一时有些错愕,她是没想到严真会主动提出见面:“好。”
  
  挂了电话,估摸着顾淮越还得等会儿回来,严真披件外套,向涂晓交代了一声就向医院外走去,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蒋怡从车上下来。四目相对时蒋怡一怔,而严真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疲惫和病态,看来沈孟娇也没有骗她,这几日蒋怡过的确实不好。
  依旧是上次那个茶馆,点的依旧是上次那壶茶,严真在默默品尝了一杯之后才开口问道:“我之前说过不在意你的身份,可昨天孟娇找过来质问我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问题还是弄明白的比较好。”握紧茶杯,严真抬头看向蒋怡,“这样问或许有些冒昧,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蒋怡听了前半句就明白她要问的问题了,现在她沉默着,搁在桌子上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严真,我答应你奶奶不会向你提起这件事。”
  严真一怔:“可这个问题不说清楚的话,我和你的家庭永远都无法释怀。”
  “严真,我——”
  “我懂奶奶的意思。”严真说,“不过这时我的问题,不能总让奶奶替我承担。”
  蒋怡直视着严真,她从未见过她如此坚持固执的一面,这个脾气倒真像老严。动了动唇,她有些迟缓地说出三个字:“我不是。”
  得到答案的严真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她抵着桌子,哑声问:“那我的父亲为什么会一直留着你的照片?我的亲生母亲又是谁?她现在在哪儿?”
  “严真——”蒋怡惊慌地看着有些失控的她。
  “请你告诉我!”
  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毫无退路,蒋怡眼睛紧紧一闭,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她去世了。”
  四个字,让严真彻底懵住了。这个答案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可是严真还是懵了,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蒋怡也有些慌乱地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从来不愿意回忆这一段过去,即使你奶奶不提醒我我也不会随意在你面前提起。我以为你会知道,可后来一想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多好。又或者等你长大了,到了可以承担真相的年龄了再告诉你。”蒋怡抬头看着严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严他会去世的那么早。”
  严真眼睛微微眨了下,像是在听。
  “严真,你奶奶之所以不愿意让我告诉你是担心你。”蒋怡看着她,似乎是在思索怎么来告诉她,语速也极为缓慢,“因为,老严他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严真一怔,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老严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蒋怡又重复一遍
  严真登时从心底倒抽一口凉气,撑着桌子嚯的站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蒋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怎么可能!”
  她以为这样可以吓退她,可蒋怡却没反驳,依旧是那样看着她,仿佛陈述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倒头来吓到的反倒是她自己,撑着桌子微微有些颤抖。
  “从我有记忆时他就陪在我身边,他待我那么亲,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是真的。”蒋怡此刻看她的眼神就是像在看一个孩子,“你的亲生父亲也是一名军人,他跟老严一起长大,一起入伍当了兵,直到他调去了西藏一个边防哨所才分开。你的父亲是个令人钦佩的军人,因为他与你的母亲一起驻守在边防哨所,看守输水管道看守了近十年。那么辛苦的生活工作条件,两个人相依相守,既是幸福,又是艰苦。”
  “后来在你父亲还有两年期满转业的时候你母亲怀孕了,快要生产时你父亲就把你的母亲送到了县城医院待产,因为哨所每天离不开人,就请了个老乡陪你母亲住在医院。可以说一切都准备的好好的,就等着抱孩子了,生产的时候你母亲几乎是废了半条命才生下你。还没看上你一眼就昏厥了过去,那时边防医院条件差啊,流出的血是压根儿就止不住——”说到最后,蒋怡的声音已经哽住了。
  就这么,去世了?
  严真听得甚至有些恍惚:“那我的父亲呢?”
  蒋怡平复了情绪:“他把你的母亲葬在了西藏,后来又请假回了次老家,把你交给了老严和奶奶,让奶奶帮着带。他说自己没什么亲人,那边条件苦,不能让你一个小孩子跟着受罪。上面也提议调他回来,可你的父亲他不肯,他说要留在那里陪着你的母亲直到转业,以后死了也要葬在那里。谁成想竟是一语成谶,回哨所的路上就遇见了一场雪崩,一辆小车全部埋入雪中,救援队伍赶到把他们挖出来的时候全部都没有呼吸了。”
  “再后来,老严执意把你留在家里。当时我们正准备结婚,为此事大吵了一架,后来,也就分开了。”蒋怡说着,有些惭愧,“现在回想起来,我会当时自私的自己感到羞愧。”
  话毕,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严真静静地站着,直到手脚彻底冰冷下来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沿着椅子慢慢地坐下,抬头看着蒋怡,一时间心绪万千,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蒋怡默默等待着,可最终听到这也只是这样一句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3、63、 ... 
 
 
  真相让严真有些恍惚。
  小时候,在没看到照片之前严真会猜测自己的母亲是否在世,看到照片之后她会想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她的母亲,唯一没有想到过的是她竟是父亲领养的。
  她的亲生父母,那对在雪域高原相依相伴十年又葬双双葬在那里的两个从未见过的亲人,让她感到既陌生又难以想象。
  对于蒋怡,严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
  还有就是——顾淮越。想到这里严真眼皮忽然一跳,她回过神来,看见老军医和老爷子从病房外走来。
  老军医和蔼地看着她:“淮越呢?”
  “师里来人找他谈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了。”
  老军医笑着对老爷子说:“等手术做完回去了你可得让你这儿媳妇好好补补,我看着她的脸色比淮越还差。”
  老爷子看着严真点了点头:“听见没有,这是医生的命令,比我说话还得管用。”
  严真微微一笑,低下头把碎发拢到了耳后。
  话说了一半顾淮越回来了,被老军医逮住就是一顿教育:“老顾你家这老二可没什么病人觉悟,这第二天要上手术台了还忙着坚守工作前线。”
  老爷子当即表态:“我把他交给你了,你想怎么训就怎么训,我不插手。”
  顾淮越对这两位老爷子的一唱一和很是无奈,只得偏过头来与严真相视一笑。
  第二天手术,医生嘱咐晚上一定要早些休息,因为转天一大早就得起来做准备。
  也不是什么难做的手术,可持续的时间较长,先头工作比较繁琐。顾参谋长觉得还可以忍,因为手术一做完过几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这是他跟老军医讨价还价半天才定下的。
  顾淮越坐在床尾,看着不远处在跟涂晓交流术后注意事项的严真,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在说,就忍不住出声赶人了。涂晓忍不住呲牙咧嘴,而严真则瞪了他一眼:“你干嘛,我还有事要问。”
  “着什么急,等做完手术再说也不迟。”参谋长很有底气,想一想这段时间以来难熬的养病日子,顾淮越忍不住低叹,“终于快熬到头了,我都有点儿想顾珈铭这小崽子了。”
  提起小朋友,严真不觉露出一个微笑:“珈铭也一定很想你。”
  “难说。”
  “嗯?”
  顾淮越平躺着瞅着她,笑了笑说:“说不定他更想的是你。小崽子,有了娘就忘了爹了。”
  严真被他这句话噎得无语了,她在他床边坐下,笑问:“你这是在吃我的醋?”
  笑得那么得意,顾淮越忍不住把她拉过来摁进怀里:“好像,是有那么点儿。”
  “那你以后要多陪陪他。”
  “会的,以后会有时间的。”他说着,看着她有些不解的样子又微微一笑,“等组织上正式找我谈话了我再告诉你。”
  “那现在呢?”她斜他一眼。
  “现在先保密。”如果真成了的话,他估计就要带文职衔了,国防大学的教员也不是好当的。
  顾淮越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严真想咬他一下,可也就是想想而已。忽然啪地一声灯被关灭了,严真的肩膀立刻被箍住:“好了,熄灯时间到了,就寝。”
  “等一会儿,我还有事儿没干完呢!”严真挣扎着。
  放在她腰间的手纹丝不动。
  “顾淮越!”
  耍起无赖的某人她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和翘起的嘴角又气不起来。僵持几秒,严真终究还是投降窝进了他的怀里。
  而头顶上方的那个人此时睁开了眼睛,望着怀中乖乖归顺的小白兔微微笑了笑。
  “笑什么?”严真闷闷地问。
  顾淮越轻咳两声说:“按兵不动也是御敌之道,古人诚不欺我也。”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严真气极反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她想她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
  …………
  
  手术当天,老爷子一大早就过来了。虽然老爷子这一生算得上身经百战,可人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可是一点儿不差。老爷子的紧张,谁都看得出来。
  顾淮越以前受过伤,可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护士给他的脚做准备工作的严真,伸出手来握住她的。
  “没事儿,小手术。”
  “我知道。”
  “那你还紧张什么?”
  “没你脸皮厚,耐抗。”
  这话要搁平时让顾参谋长听了估计就要搞突袭了,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他能做的就是捏捏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老军医已经来了,手术室的准备工作也就绪了,只等这个病人
  严真催他:“赶紧上岗,别愣着了。”
  顾淮越没松手,依旧是这么看着她。严真愣了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登时飘上了一抹绯红。她抬头看了众人一眼,众人皆识趣地背过身去,严真抓紧时间俯身吻了他一下:“我等你。”
  顾淮越轻轻一笑,松开前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像是回应。
  手术室的大门在她面前紧紧闭合,严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向一旁的长椅,与顾老爷子并肩而坐。
  “爸,这走廊有些吵,您去淮越的病房等着吧。”
  “没事儿,就在这儿等。”老爷子笑“你妈前几天脚崴了不能来,说是淮越手术时让我分分秒秒都在外面候着,一结束就立马通知她。”
  严真也微微一笑,不再劝阻。其实她明白,老爷子是怕她一个人在这儿担心地坐不住,才陪着她坐在这儿的。
  顾淮越曾经告诉对她说过,老爷子话少,可对孩子们的疼爱不比李琬少,如果有一天你一旦找老爷子谈心了,那就是人生方向出现重大问题了。
  严真当时听了只是笑一笑,可现在想来却真是这样。老爷子,比任何人都会看人心。
  她想了想,犹豫了片刻,还是偏过头来:“爸,昨天,我去见蒋怡了。”
  “哦。”老爷子点点头,“你们谈了谈?”
  “嗯。”严真点头,“之前她来见过我好几次,每次都算是不欢而散。昨天我们终于坐下谈了谈,我问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
  “嗯,有答案了?”
  “有了。”严真低头,声音有些暗哑,“她说,她不是。”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顾老爷子太过意外,他顿了一下,看向严真:“那你有没有问她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严真点头,把那天蒋怡说的话简单地说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听完,沉默了下来。
  许久,才叹了口气:“你父亲是好样的,不是每一个军人都能像他那样背井离乡坚守在高原那么长时间的。还有你的母亲,他们,都值得钦佩。”
  严真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却莫名有些酸涩:“可惜,我活了快三十年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能这么说。”老爷子宽慰她,“你那时还小,要让你背着这个包袱长大就太辛苦了,你奶奶他们不说有他们的道理,换我也会那么做。”
  “我懂。”严真低头,“我不会埋怨谁,不论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是奶奶和父亲,我做再多也比不上他们的付出。”
  “那你就是想通了嘛。”老爷子笑笑,“可我瞧你从昨天到现在总是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严真闻言低下头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我只是觉得有些混乱,对蒋怡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淮越我也有些愧疚,还有奶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起我知道的真相,还有我的亲生父母——”
  问题太多了,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老爷子明白她此刻复杂的心情:“这些都是坎儿,怎么跨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别在往后的日子里给后悔留机会。”
  老爷子这样温和的宽慰忽然让严真的鼻子酸了酸,考虑了良久,她终于做下决定:“爸,我想去趟西藏。”
  “去西藏?”ww w.xIaoshuotxT.。Net
  严真点点头:“我想去看看我的亲生父母。”
  “这固然应该,我也没有理由反对。”老爷子笑,“只是丫头,淮越怎么办?”
  这正是她犹豫的地方。
  严真握了握蜷在膝头的手,声音沙哑地说:“我不知道。”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就是他。“其实我想跟他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懂。”严真低声说,“可我不能让他陪我去。”
  一来是他的腿伤还没好,二来是,这些问题她得自己解决。
  老爷子听完之后,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向手术室门口走去。虽然留了玻璃窗,可是从外面望进去什么也看不到。他站在那里,伫立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去,说了两个字:“去吧。”
  “嗯?”他的语速太快,严真一时没听清。
  “我说你去吧。”老爷子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是问题总要解决,一个一个的来。淮越这边,你要真开不了口,我替你说。那边太辛苦,你还是不要一个人去,跟学校的援藏教师搭个伙,一起去。”
  “爸——”
  如此细致入微的安排,让她一开口话就哽在了那里。
  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膀:“我给你时间,可你也得保证,跨过了这个坎儿,就什么也不想,好好地过日子。”
  “好。”严真点头。
  
  ……
  …………
  
  有老军医亲自操刀,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麻醉时间一过,动过手术的地方难免就会疼得厉害,就这样又折腾了两三天顾淮越才算完全清醒了过来。
  那是在白天,严真正为他整理被子的时候忽然被他握住了手,吓了一跳之后才看清他是醒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可嘴角却挂着笑。
  严真一怔,随后迅速地偏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顾淮越也不着急,慢慢地磨着她的手心,直到她耐不住痒转过来瞪他一眼之后,他才看到她已然泛红的眼眶。
  他沙哑着声音说,“过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严真弯出一个笑,“渴不渴,我给你倒点儿水。”
  “好。”
  她到了一杯水给他,又扶他起身。
  顾淮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然后又一直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严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有。憔悴,担心,还有疲倦。”顾淮越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直到严真架不住瞪了他一眼之后他笑了,“你这是准备给医院再添一个病号?”
  “哪有!”严真虎着脸,“你,你还是睡着了好,一醒来就话多。”
  说不过他就岔开话题,傻丫头一个。
  他低低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不能再睡了,等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家,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那你赶紧好起来。”严真低声说。
  “好。”顾淮越笑着答应。
  
  结束手术没几天,老军医就又参加了另外一个军区组建的医疗队,去了茫茫草原,为那里的牧民看病。师里也来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年轻的军官,跟顾淮越说起话来倒也没有什么避讳。
  严真坐在一旁听这几个人插科打诨倒也觉得挺有趣,正在她走开的时候听见一位少校军官问顾淮越:“参谋长,听说您明年就调到国防大学去当教员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教员?严真顿住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顾淮越。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顾淮越看她一眼,才说:“你们这都是从谁那儿听来的消息?”
  “这您就别管了,反正师里传的挺乱的。老刘说您在作训这一方面是个人才,大家也都不想让您走。”
  顾淮越笑笑:“行了,你们的赞扬我就收下了。这事儿还没定呢,到时候再说。”
  严真一直默默地坐在床边,脑子里忽然想起他手术前说过的那件要保密的事儿,难道就是这件?
  “琢磨什么呢?”送走刚刚那些人,顾淮越一回来就看见严真坐在床边发呆。
  “是不是真的?”严真抬头问他。
  “什么是不是真的?”
  “诶呀,你别装糊涂。”严真急道,“你,你真的准备转成文职了?不带兵了?”
  顾淮越笑着看着她着急,过了一会儿才严肃了表情,认真地说:“嗯,不带兵了。”
  这五个字,说出来轻松,可决定却下得很困难。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做,就做得彻底。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以后你和珈铭就是我的兵。”顾淮越笑着说,“结婚以来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和珈铭,现在还跟我受了这么这么长时间的苦,该是我补偿你们的时候了。”
  “淮越——”
  “感动了?”顾淮越逗她,“感动的话就再给我添一个兵,两个有点儿嫌少。”
  严真抓住他的衣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过了很久,在他甚至有些期待的目光下,她说:“淮越,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严真,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我准备去趟西藏,所以得分开一段时间。”
  话没说完,就感觉他松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吓我一跳。”说着他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以后说话不准留一半儿。”
  严真低头没吱声。
  “不用分开,要真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严真拒绝,“你的腿刚做完手术,不能去那么冷的地方!”
  “没事。”顾淮越笑,“那点儿寒冷我还是能经受地住的,我又不是残了。”
  “那也不行。”
  “严真——”他拉住她的手,试图跟她说清楚自己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也不行!”严真拨开他的手,吼这么一声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很快,顾淮越收回了手,眉头微微一皱:“严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真望着他,心里有太多想对他说的话,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到病房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我来跟他说。”
  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是老爷子。
  
  病房外的长椅上,严真坐立难安。可隔着这么一道厚厚的门,她也听不到里面在谈些什么。
  到最后还是老爷子替她说出的口,两人对峙时,她就那么没出息地逃了,他一直注视着她离开,一想到刚刚离开时他看她的眼神严真就不敢再想。
  只能重重地捂住脸。
  等待了不知多久,久到她都想忍不住想起敲门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破裂声,她眼皮子一跳,随即从椅子上跳起,什么也不想就跑上前去敲门。
  可有人比她更快,在她敲响门的前一秒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顾淮越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被他扫落在地板上的玻璃茶具,粉碎的一地,看得她触目惊心。
  “淮越,我——”她拉起他的手,完好无损的样子让她稍稍松一口气。而后又是一愣,因为顾淮越反握住了她的手。
  “严真。”他垂眼看着她说,“我同意了。”
  她犹是怔愣地看着他,直到他嘴边泛出一个苦笑,“我说,去吧。”
  他答应了,她应该高兴。
  可严真看着他,很快又别过头,用手捂住了嘴,堵住了的是快要溢出的呜咽声。
 
 
64、64、 ... 
 
 
  在B市待了一个多月,回到C市时天气已经不暖和了,严真下车时被冻得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
  回的是那套两居室的房子,老爷子在她回来之前答应先不告诉老太太和珈铭,让她回来之后有时间清静和整理整理行李,严真笑着应下了。可没多久就发现这也是一个大难题,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嫂子,这行李我帮您提上去吧。”刚从基地汽车连调上来给顾长志开车的司机说道。
  “不用了。”严真笑笑,“这里面没有多少东西,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了老爷子的正事,路上小心。”
  “哎!”年轻的士兵笑嘻嘻的敬了一个礼,开车离开了。
  严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缓步向家里走去。
  一个多月没有住人的房子落满了灰尘,严真简单地打扫了一下之后开始收拾行李,昨晚刚刚跟王颖通过电话,所有的援藏教师明天下午三点在火车站集合,统一坐车到那曲。时间是有些紧迫,因为冬季藏北地区的天气异常寒冷,若是再在入藏时赶上一场大雪那路就难走多了。
  王颖在电话里说学校配发了两套棉服,可严真装进箱子里的却是另外两套军大衣。那是临行之前顾淮越塞给她的,她从B市回到C市带的全部行李就是这两件军大衣。
  严真坐在床尾,双手摸着柔软的棉大衣就忍不住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在他说了同意她去西藏之后这件事就仿佛这么掀过去了,之后的两天无论是谁都没再提起,直到她回来的前一晚在收拾东西时,他拿来了两套军大衣。
  她记得当时自己拒绝了:“学校里发的有棉服,王颖说帮我领了两套。”
  顾淮越不为所动:“发的再多也没有这个厚实,别看它不好看,可穿着暖和,带上。”
  说着硬塞给了她,严真看着这两件军大衣不知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吸了口气,伸手抱住了他。其实她不用开口,所有想说的他都明白了,不然也不会同意。
  
  临睡前严真想了想还是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告诉了奶奶事情的全部过程,奶奶听完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沉默也再一次证明了蒋怡的话。
  “是我的疏忽,我总以为不告诉你就是对的,却没想到造成了你对蒋怡这么长时间的误解。我该早告诉你的,不然你也不会——”
  “奶奶。”严真叫住她,“不是您的错。”
  奶奶又问,“西藏那么远,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小顾,他都知道吗?”
  “知道。”严真说,“不过,他不会跟我一起去。”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奶奶叹口气:“我知道了,你去吧。”
  挂了电话,严真反倒睡不着了。
  盯着手机默默地发呆,想着临走前他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我等你回来。”,一直到定的闹铃响起才发觉自己居然是睁眼到天明。
  临走前还得去一趟顾园,睡不着严真索性就起床准备了。一夜未眠让她看上去憔悴万分,严真愣怔怔地对着镜子照了好久才低下头去挑选化妆品准备化一个淡淡的妆。
  只是妆化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严真匆忙之中接了起来,那头响起的声音让她怔愣了一下。是李琬。
  老太太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或许是已经跟老爷子谈过了:“带着你的行李过来,中午在家里吃一顿饭我让冯湛送你去车站。”
  “妈——”严真有些语无伦次,“不,不用。”
  “过来吧。”老太太叹口气,“今天我特意让张嫂和梁和把珈铭带出去了,他瞧不见你就没事儿。”
  一句话,将严真最怕的事说出来了。她谁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小家伙。
  “好。”严真哑声应道。
  少了小朋友的顾园安静地异常,严真坐在饭桌前默默地吃饭。家里有张嫂,所以李琬平时很少掌勺做饭,最多也就是打打下手。自跟顾淮越结婚以来,还是第一次尝到李琬的手艺。
  李琬一直看着她,直到严真抬起头,冲着她笑笑,“妈,您别光看我,您也吃饭啊。”
  “没事儿。”老太太笑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我昨天晚上接到你爸的电话了,他说淮越再过不几天就能回来了。”
  “嗯。”
  “后来临睡前又接到淮越了电话。”老太太说,“他说让我今天把你叫过来,送你过去,他怕你赶时间就饿肚子。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哦。”
  察觉到声音稍稍有些颤,严真又赶紧低头填了一口饭。
  “小真,你就不能等淮越回来跟他一起去?”
  老太太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许久,见她摇了摇头:“妈,您就让我任性这一次。”
  老太太叹口气,没再说话。
  
  冯湛把车停在了门外,严真把行李箱提了出来准备放进后备箱,可拿着后备箱钥匙的冯湛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琬出声提醒他:“快把后备箱开开,让你嫂子把行李放进去。”
  冯湛这才回神,挠挠后脑勺,帮严真把行李放进车里,转过身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严真不禁笑笑,说:“怎么了,平时挺利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今天就有话说不出了。”
  听了这话冯湛立刻露出一个沮丧的神情:“刚刚梁和嫂子打电话给我时我一不小心说漏了说严真嫂子在这边,那边听完直接就把电话给撂了,这会儿估计正往家赶呢。”
  老太太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坏了,和和不知道你要走,八成以为是你们回来了。小真你赶紧上车。”
  “要不,我等他们回来……”她很想见珈铭一面。
  老太太说,“可是要等珈铭回来,你就别想走了。”
  话音刚落,严真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一辆黄绿色的出租车就向顾园门口开来,她清楚地看见坐在副驾上的小朋友在欢乐地向她招着手。
  严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眼看着车子就要停在了她的面前,严真一把被老太太推上了车,车门被紧紧地关上了。
  刚下车的小朋友愣住了,跟在身后的梁和也是一头雾水,严真唯有哽声催促着冯湛快些开车,将扑上来的小朋友远远甩在了后面。
  车窗半降着,她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看见被老太太和梁和拦住还挣扎着要追车的小朋友,那脑袋上经常戴歪的帽子。
  关上窗户,严真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www。xiaoshuotxt.Net
  她听见他喊她了,他喊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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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藏了。
  进入那曲嘉黎的第二天就下起了一场大雪,四周绵延起伏的山脉又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虽然学校在进藏之前就有专门的培训,可真正来到这里考验和难题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一干从平原地区过来的老师既要忍受严重的高原反应还要想方设法的保暖。
  尽管严真曾经去过山南地区,可那点儿可怜的应对高反的经验在这儿是一点儿也用不上,跟着难受了几天才算是真正地适应了高原的天气。而王颖则比她要严重一些,恢复的时间也比她长,醒过来拉着她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家”,完全忘了之前不顾家里反对死活要来的人是谁。
  严真失笑,替她掖了掖被角之后哄她入睡。几乎就是在王颖闭上眼睛的同一瞬间,严真想起了曾经在边防团的那一晚,那晚她先是头疼欲裂,紧跟着就是发高烧,整晚都在煎熬中度过,所以那晚的具体情形她大多不记得了,唯一记得,就是那双紧抱着她的手和那碗被他一口一口喂进胃里的粥。
  她承认,现在她就开始想他了。
  
  考虑到教师们适应环境得需要一段时间,援藏教师工作的正式开展已经是一周之后了,而严真因为人手不够也被留在了这所全县唯一的一所初级中学里帮忙,这一帮就足足帮了两周,直到两周后全部援藏教师上岗之后她才闲了下来,有时间去看一看亲生父母的墓碑。
  来之前老爷子已经拖关系查到了父亲生前所在的哨所,是那曲军分区下设的一个哨所,主要看管输水管道,保障更远地区哨所的用水问题。据说,距离嘉黎县城并不算远。老爷子帮她联系了一名干事,让她有事情就找他帮忙。
  想了想,严真还是来到学校教务处给那名姓李的干事打了电话,让严真惊喜的是,干事接到她进入嘉黎的消息已经很多天了,就是没见她联络。
  惊喜过后,严真想起了什么,问道:“是谁给你的消息?”
  李干事笑笑,“对方没说,听声音像是三四十来岁,或许是顾长志老将军的身边的工作人员。”
  严真一怔,又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消息?”
  “早了吧,差不多你一进来消息就到了。”
  严真没再问,约定了见面时间之后就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记得来到嘉黎的第三天,在高反的折磨下她有些迷糊地给顾园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勉强说完之后挂了电话就昏昏地睡了过去。只记得是老太太接的,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更没听见老太太的嘱咐。全忘了,只是在撕裂般的头疼中颠来倒去昏昏欲睡,全然不知道,远在C市的他为自己默默做了这么多。
  “想家了吧?”办事处一位藏族女老师笑着还吐了吐舌头,以示友好。
  严真笑笑,“一直在想,无时不刻。”
  女教师因为她的话又忍不住笑了笑,晕着高原红的脸颊透着质朴。
  
  嘉黎县内的交通并不发达,山高路险极不好走。带队老师不放心严真一个人去,便联系学校协调了两名嘉黎本地人陪同前往。学校本就人手不多,再这么借用两个严真颇有些不好意思,可一走到校园门外就发现这个问题解决了。
  因为军分区的李干事带着两个兵正在门口等着她,见到她微微一笑:“这路不好走,所以我寻思着还是亲自来这里接你比较保险。”
  看着他们被风刮得通红的脸,严真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嘴里来来回回重复地就那两个字:“谢谢……”
  
  军分区有专门的烈士陵园,说是陵园,其实就是在一条通往边远哨所的大路边上垒砌的几座坟丘,一把黄土和一个墓碑就将一个生命永久地埋在了这里。
  李干事说,这里葬的都是这么些年以来牺牲在藏北的战友,凡是过往的军人都会自动在这里停下来,这里曾经鸣过枪,所有的一切都是为逝去的战友默哀,请他们安息。
  严真沿着一个个墓碑走过,最后停在了两座并排堆砌的坟丘前,一种突来的预感让她的心跳加速,她几乎是抢在李干事之前开口,“这是不是?”
  李干事微微一笑,“没错。”
  血缘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来之前我听我们政委说,说你父亲下葬时还有陪葬物品。”
  “什么?”
  “是一套军装。”李干事说,“因为保密原则你父亲大部分时间都是便装,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穿上军装,所以下葬时带进去了一套军装。”
  严真听了淡淡一笑:“多少也能了却他的遗憾了。”
  俯身扫去墓碑上的雪,严真仔细凝视着那两个并列的名字。那是一对记在军分区光荣簿上的名字,也是一对从此以后她会铭记在心的名字。
  虽然没有照片有些遗憾,但是严真很快又释然,何必要照片呢,在心里她就可以想想他们的样子。如果之前她还挣扎着不愿意去相信蒋怡的话,那么今天站在这里,她数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让自己安定了下来。
  两座坟丘,两块没有照片的坟墓,一下子将她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几乎可以想象那时的情景,一个朴实的士兵和他的妻子走在这漫漫雪地中,享受着艰巨漫长,平淡光荣的生活。那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她揉了揉泛湿的眼眶,慢慢站起身子,在心里默念着说给他们的话。
  我走了,以后可能还有很久才能再来看你们。在那边的你们一定很幸福,而我,也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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