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别把男人当成一棵树

　　程林是宁夏固原人。1993年，他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来青岛闯世界。和许多莘莘学子一样，他揣着那个红本本，满怀豪情，认为天 生我 材 必有 用。

　　程林是学新闻的。但是，他没有如愿以偿当上报社记者，而是应聘到我所在的公司做文案工作。

　　初见程林：瘦高个，白白净净，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斯文极了。

　　也许是因为程林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缘故。我们之间很快由同事关系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那段日子，程林很开心。遇上我，他漂泊的灵魂总算有了家。他说男人的家就是女人。我很感动。不是因为他说这句话，而是他真的把我当成他一生的家了。

　　1994年元月，因为一次疏忽，程林被解雇。后来他应聘许多单位都一无所获，他心灰意冷，开始少言寡语，心事重重。我不停地劝慰程林：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但是一种淡淡的伤感还是围绕在我们之间。

　　程林最不善浪漫。我不知他是真的不善于表达还是不想表达。2月14日“情人节”那天，我巴望他送攻瑰给我或安排一顿烛光晚餐什么的。他不但没有，还大肆抨击说，虚情的男人才去买玫瑰花，风花雪月的男人往往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不忠。他这样说难道是表明他比任何男人都忠贞不二，都死去活来地爱我？

　　我问他：拿什么来爱我？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说：装在这里。其实我早看出他是心疼买玫瑰的钱。有一天，我当面揭穿了他的老底。他不辩解，双手环住我的腰问我：知道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的迷茫。

　　他字一句地说：娶你！把你娶回家才放心，怕半路有人打劫，让我一辈子都是光棍。

　　他说得我心里暖暖的不过，我在他眼中仍可看出他的自卑，因为他一无所有。照时下流行的观点，男人没有票子，没有房子，拿什么去爱 女 人呢？

　　母亲知道我跟程林之间的事后，果断地替我做出决定——让我与程林刀两断。

　　我据理力争，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因为程林没钱没房子没工作？因为他是宁夏农村人？

　　母亲干脆地说：对！因为他要钱没钱，要屋没屋，要啥没啥，所以你不能嫁给他。嫁给他，你会穷酸一辈子，后悔一辈子的。结婚，光有爱情是不够的！

　　我们没钱，但可以去挣！我不依不饶。

　　一向知书达理的母亲说出一长串理由，得出结论：如果我非要选择程林，就永远别回这个家。听她的口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满脸泪水地看着母亲，然后走进我的小屋，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拒绝与家人对话。

　　也许，母亲说得有道理，她毕竟有过近30年婚姻生活的深切体验。但是我无法克制对程林的思念。他沉默寡言的神情和那身白色休闲装在我眼里挥之不去。

　　两个月之后，程林被一家大公司的老板看中，去做广告策划。

　　程林那天给我打电话，向我讲述他的奇遇，然后要请我去吃肯德基。这是程林第一次为我们两个人的吃喝花了大价钱：50元。那天，他太高兴了。他握着我的手说：嫁给我吧，嫁给我吧，我挣面包挣房子给你，让你成为世上最开心最甜蜜的女人！

　　半个月之后，程林就高兴不起来了，又恢复了沉默寡言。在我的追问下，他才吐出实情：原来，老板有个肢残的女儿。老板觉得他很适合他女儿，就留用了他。他的位置可有可无，只要他能娶老板的女儿，一切都没有问题。

　　我紧张地问程林：打算怎么办？

　　程林茫然地望着我，意志开始土崩瓦解。那一次，他紧紧抱着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没头没尾的话。看来，他已经做好了同我分手的打算。

　　我哭着给了程林一巴掌：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然后，我跌跌撞撞地跑进苍茫的夜色中。

　　程林没有追来。他不知道我是如何冲破母亲的阻力与他相爱的。我一度伤心极了。女人往往爱得太执着太忘情，就爱出了自己的悲剧。

　　这期间，朋友三天两头给我介绍男友，大多是有钱男人。因为寂寞我便应允了，心想：你程林能找有钱女人做靠山，我凭什么不能找个男人养着我？

　　我认识了江舟。他是有钱男人。在认识一个月后，我们同居了。

　　几个星期之后，我收到程林写给我的一封信。接到程林的信，我的身体像一片雪花，随风飘舞——

　　……青青，我喜欢你，胜过喜欢我自己，却不能给你一间舒适的屋子，哪怕一间小小的阁楼。

　　无所有是男人的悲哀，你不是男人，当然不能深切理解我的悲哀。都说男人不败，现在，在爱情面前，我选择了逃亡……

　　江舟不知道我跟程林之间的事。当江舟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时，瞪着牛样的眼睛问：他是谁？

　　我一点也没有惊讶和愤怒。这是我预料中的事，只是早晚而已。我说出了我跟程林之间的事。江舟吐着烟圏，像我们之间从来就没发生任何事一样。江舟走到门口时，掏出厚厚一叠钱，放在了茶几上。

　　我看着那叠花花绿绿的百元大钞，心头涌起一股出卖自己的耻辱和愤恨。我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钱，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谁稀罕你的臭钱！你有钱，能买到一堆芳香的肉体，可你买不到我的真情和灵魂！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谁？

　　江舟呆呆地看着我，继而走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我伏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我在哭一钱不值的爱情。

　　这期间，母亲几次问起我跟江舟的婚事。在家人眼里，江舟有钱，嫁给江舟，我就可以身价百倍，可以不为生存奔波，不为房子、工资而费尽心机。

　　婚姻在这一刻里成为我遮挡贫寒的屏障。如果我嫁给江舟，曾经没有的，将来都有了。我的感情和思想也在渐渐倾斜：或许母亲说得对，女人嘛，天生就需要男人来保护，需要男人来遮风挡雨……

　　男人是一棵大树。

　　江舟作为男人，他给了我这一切。三个月之后，我发现我有了身孕。我把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告诉了江舟。如果他知道他要做父亲了，肯定会比我更高兴。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啊！

　　但是，江舟醉醺醺回来的那个晚上，成了我一生也无法走出的深渊。他歇斯底里朝我吼叫，他根本就不承认那个孩子是他的。他告诉我，我是因为他有钱，才爱上他的。

　　我呆若木鸡，任何语言都无法说清那种被伤害的疼。

　　我一个人去了医院，做了人流。撕裂的疼痛使我面色苍白。闭上眼睛，程林和江舟的脸在我眼前交替闪现。那一刻，我不知道婚姻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

　　从医院里走出来，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女人一旦把男人当成一棵遮荫的树，这一生就怎么也不可能使自己成为太阳了。

　　爱上一个男人不是为了失去自己，而是为了更加独立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