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爱你，所以远远地离开你

　　我并不是刻意插进他和他太太之间的，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别人的丈夫。可事实上，我低估了自己，更低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魅力。他的成熟，他温柔的体贴，对我来说，是一个陷阱。我真的不是一个坏女孩。可是这样的事还是发生了。

　　毕业那年，我四处求职，四处碰壁，整整奔波了一个月，仍然没有结局，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在我的前程上，帮不上我任何的忙。我去过一些日报和晚报应聘，但是，看着拥在一起的几千人，我的心就凉了，一共就要三四个人，这其中又得有多少电话和条子等着呢？我自然又是落选。后来，我开始求其次，往比较好的大公司去，但是，一样遭到碰壁。就在我心灰意冷，疲愈之极，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好人——李。

　　李先生看上去四十多岁，个子很高，皮肤略白，眼睛很大。他当时是一家中港合资企业的董事长，而我则是他就职以来的第一任女秘书。我去他的公司应聘时，几乎没抱什么希望。我怯生生地敲开了他的门，小心地做着自我介绍，他一句话不说，而是挣着那双大眼睛，微笑地看着我。他的微笑，给了我很大的勇气，我破碎的希望又一点点地升腾起来。我开始大胆地推销我自己，他一直等我说完才对我说：“你的口才不错，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给我当秘书好了。”

　　好像是做梦一样，直到他又重复了这句话，我才缓过神来。如果不是他在场，我一定是高兴得对着所有的房间大喊起来我克制住了内心的狂喜，对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李总的赏识。”

　　在我求职的老板中，李是那么地随和，善解人意，他对我的那种百分之百的肯定就好像我们多年前就是朋友一样。我的办公室与他的办公室只隔一个门，我在套间的外面，他在套间的里面。说是他的秘书，我发现，我做的工作很杂，一会儿是处理客户的订单，一会儿是会议时间的安排，有时，还要跟着他陪客户出去吃饭。这公司是他和几个哥们入股办的私营公司，年产值在一千万元左右。所以，所有在公司的人都是身兼数职。我也不例外。有一次，我在酒桌子上说话不小心，把个客户给得罪了，第二天，他当着办公室人的面把我狠狠批评番。如果不是当时处境所逼，我一定会拎起包转身走人，我受不了他这种小题大做的行为。为这件事，我一连一个星期在公司都抬不起头。我毕竟是新来的，很多人我还不认识。他这样批评我，会影响我在公司的形象由此，我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所有的感激都变成了恨。心想，我要是寻到好单位你想留也留不住我。几天后的个晚上，为赶制一份订单，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一直干到十点才结束，就在我累得腰酸背痛往宿舍赶时，他的车从寂静的街角徐徐驶到我跟前。他摇下车窗玻璃，叫着我的名字让我上他的车。我看着他，愣了一下，很快告诉他说，我还是自己回去好。他没说话，在黑暗中打开了车门。我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我又想起那天他批评我的样子。我的心里本能地拒绝着他。他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说话了：“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我摇摇头说：“老板只给我工作的权力，他不会给我生气的权力。”“这就对了。你很聪明。”他笑了一下说。迫于他是我的上司，我无论如何要给他这个面子。上车后，他又对我说：“你工作了一天，还没吃饭，我带你吃饭去！”此刻我所有的拒绝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样一个自负男人，是不会给我自作主张的机会的。反正我也饿得想吃饭。我们去了一家很小的酒店，只有两个单间，已经有了客人，我们只好坐在大厅里，人很多，有点乱，在我看来，这已经很不错了，我从来不上饭店，这是有钱人去的地方。这个晚上，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说了很多话，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在他问起我的男朋友时，我忽然对他撒了谎。我告诉他说我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说谎，说出这句话，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好像是在报复他。

　　李的家离公司只有十几里路，他却一个星期才回去一次。每次回家他都说看女儿。我见过他女儿，长得很漂亮，正在上小学六年级。对于李的家庭生活，公司里的人都在背地里猜测，我也知道得很少。后来我得知李太太是个不很漂亮的女人，原来在妇联当头，后来又办了公司，成立了集团，仅此而已。李不说，谁也不好问他这个很私人化的问题。后来跟我很熟的业务员经常对我旁敲侧击：李总没向你表示什么好感吗？他可和李太太分居两年了。我生气地说：他与李太太分居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一刻，我感觉周围有很多双眼睛看着我，好像我真的与李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开始注意李的一举一动这期间，有一家广告公司的小姐沈雪对李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天天往公司跑，要不就给李打电话，对李可请施尽千般风情，万种妩媚。开始李还应酬，沈雪来的次数多了，他就开始有意躲着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做给别人，给自已树形象我们背地里都这样说他。大约过了两个月，他对我说，如東沈雪再来电话就说他不在。我只好照做。沈雪听了三次“不在”的电话以后，就有点不耐烦了，她对我命令道要李总接电话！\"李还是不接，她就一遍遍呼他，李索性把呼机给了我。李很敬业，工作上再小的事也不马虎。他经常对我们员工说：“工作上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我突然理解了那次他对我的批评。我们的关系点点融洽。有一天中午内地来了几个客户，一次订了300万元的产品，李很高兴，多喝了一些酒。平时他是很少喝酒的。下午上班时间，我无事可做，就看报纸。李推门进来了，经过我身边时，我感觉他停住了脚步，我的心剧烈地动了一下。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不敢回头。我怕碰到那束火焰一样的目光。

　　良久，他伸出手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在静静的午后，我所到他磁性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我的五脏六腑，把我击中。他说我喝多了，但没醉。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喝多了……“我缓缓扭过端坐的身体，抬起头，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丝丝缕缕的孤独和忧伤，看到冰凉的泪水。那是男人内心的语言，是轻易不会泄露的秘密。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灵魂里吹过一阵强烈的风暴，我颤抖着说：”李总，你累了，回宿舍休息吧。\"他没有动，仍旧站在原地，一脸疲惫地注视着我，十分渴望地注视着我。他固执得像个孩子。我还是把他的司机叫来扶他去宿舍。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的渴望变得空洞茫然，那热烈的火焰正忧伤地熄灭下去。

　　我忍住穿心的疼痛，忍住哭声和泪水。

　　我想，我爱上他，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就这么爱上了他，一个长我二十几岁的男人，他像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可以宽容我，接纳我，但就是不会对我的错误留情。是的，我曾经真的恨过他，对他耿耿于怀。现在我却无法说服我自己媳灭心中爱的火焰。在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成了我温暖的寄托。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在意他出差时间的长短？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注意分辨楼道里哪个脚步声是他的？我不知道。我愿意听他对我娓娓诉说，愿意在夜深人静时回味他注视我的自光，愿意跟他海阔天空地说中东局势、环境恶化、流行时尚，还有我自己。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他对我越来越好。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时，他那双温情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我。但他从不多说句话，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破坏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温情似的晚上，一个人睡不着时，我会一遍遍地问自己：难道我真是在实践别人的预言：女秘书都是老板的情人？

　　我感觉到紧张和压力。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太太。我真的不想破坏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另个女人的痛苦上。我见过李太太几次，每次都是她开着风神兰鸟王来，很气派的。我们只是礼节性地问候了一下。老实说她没有我想象中白领女人的风度气质。除了她气派的小车以外，她的人是很朴素的，我能看清她眼角下清晰的纹路。她一脸的严肃让人难以接近。

　　我第一眼就感觉到李太太的目光里有一股强烈的酸味。有一天，她来公司我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没喝，而是用她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看了我好久，仿佛要把我的人从里到外看穿。当时，李在车间，我叫了他。他进屋见是李太太，脸上有一点不高兴。我只好退出办公室，坐在公司花坛边的石竟上，仰着脸看蓝天白云，心里却是酸酸的李太太的意思是李对她不冷不热完全是我从中间做了什么。有一天我接到李太太打给我的电话。她笑着对我说，我要请你去喝咖啡。而我当时正忙于赶制个订单，抽不出空。我对李太太说，改天吧，现在不行。李太太不肯放电话，她说：你心虚，你在逃避我。她終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的话已经伤了我的自尊。是的，我承认，我喜欢上了李。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把我的喜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也没有对我表示过什么。我们之间光明磊落得很。但我还是忍住了已经蹿出的火气，理智地对她说：那是你自己的想象。李太太还是把我约了出来，在一家咖啡店里，她叫了两杯咖啡，然后单刀直入：“我希望你能离开他，离开这个公司！”她的口气完全是命令式的。我接受不了。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我当即反驳了她。“我和李做过一次长谈，他没有瞒着我，他亲口对我说，他喜欢你。所以，他要跟我离婚！”李太太的话让我很吃惊。但是，李从来没对我这么说过。“你和李分居的事和我无关的！”我大叫道，跑出了咖啡店。李太太从后面追了出来：“我说的是真的，他是你父亲的年龄，所以我说你们之间不合适的，你早晚会为你的固执后悔的！”我不理她，在大街上发疯地跑着。我要去找李问个明白。我擦干眼泪，回到办公室，看到李在我隔壁的房间里伏案工作的身影，我又止住了脚步。我走进去又能说什么呢？

　　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关爱着我。但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眼中最优秀的最令我的灵魂不停地颤抖的那种男人，许多次，在送我回去的路上，他仅仅像父亲一样轻轻地抱了抱我。在异乡的城市里，每一天的每一缕孤独都被他珍藏，他说他和我一样孤独，孤独是不分男人和女人的。有一天，他抱我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他和他太太的事。他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我。“她好像很爱你。”我没说他太太来找我的事。李终于承认他太太不想跟他离婚。“不过我还是想离！”他低着头说。这一次以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我甚至拒绝了一个男孩对我的求爱。李知道后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伏在他胸前哭了。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我终于病倒了，躺在简陋的宿舍里，边输液一边想着这年多来我们之间的许多事，想着明天的命运，从没有过的孤独和脆弱猛然占据了我的心，泪水流了出来。李什么时间推门进来的我点也不知道，他站在门口也许是注视我很久了，这一次，我的目光没有躲闪，而是迎了上去。彼此就这么对望着，凝视着，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决定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离开他。

　　我知道在我做出这个决定时，比任何人都痛苦，因为我那么强烈地爱着他，我需要他，我知道他也一样需要我他缓缓走了过来，又慢慢俯下身，我们终于拥吻在一起……

　　事后，他对我解释什么，我捂住他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爱过，只要是真心的，就足够了。我把要离开他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吃惊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我说没有为什么，继续下去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伤害。我又想起他太太看我的眼神。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酒吧里，我们有十天没见面，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着什么。他来到酒吧时吓了我一跳。他胡子长长的，好像是一年没刮过一样，头发有些乱，眼袋也下来了。他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不停地喝酒。我抢下他手中的杯子，不让他喝。他抓住了我的手，我看见他的泪水淌了出来。我的眼角也湿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嘎而止。我深切地体会到了刻骨铭心的滋味，体验到了难舍难分的悲壮。

　　但我不能留下来。我必须对我的明天有一个交待。

　　现在我早已经没了李和李太太的消息，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几次想拨过去，几次都忍住了冲动。不知道李和李太太有没有和好如初。当我受到伤害时，当我的灵魂无依无靠时，当我躺在秋天碧绿的草地上时，我就会想起李经过我身边时，那张极其温存的笑脸，想起他那双柔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