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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天堂之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3章 :忘不掉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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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之外》 作者:米朵拉

第13章 :忘不掉的伤痛

  温暖的,是那个轻轻地把我裹紧的手,温暖的,是那个慢慢地扶起我,又小小心心地把我揽进他怀中的手臂。

  我没有挣扎,没有摆脱,我就这样被他轻轻地裹住,轻轻地整个都拥入他的怀中。

  好冷。

  夜风好冷,曦的手指也好冷。

  可是他的怀抱却是那样的温暖,仿佛从他胸膛里坚毅地跳动着的心脏中,散发出那样剧烈的热量。他紧紧地抱着我,紧紧地把我靠近他的胸膛,紧得让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紧得让我几乎都快要嵌入他的怀中。

  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从他的怀中幽幽地散开。

  曦……

  我咬住嘴唇,把他的名字梗进我的喉咙。

  他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这样紧紧地裹住我,这样紧紧地抱着我,陪着我在这个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剩下清冷和黑暗的夜里,默默地坐着。

  青灰色的教堂,泛着那样幽静和清冷的光。

  尖尖的堂顶上,偶然传来一两声猫头鹰嘶哑的叫声,翅膀在空中呼扇着,只扇来一阵阵那样冰冷而凄凉的冷风。

  我蓦然瑟缩了一下。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把那件薄薄的外套裹得更紧一些。

  “冷吗?姐。”他低声地问我。

  那么低哑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飘过,那个轻轻的,却是那么疼痛的字,依然刺得我的心脏狠狠地揪痛。

  是的,我是姐姐。

  我是依然还活着的姐姐。

  如果不是还有曦,如果不是还有这个用尽一切来保护着我的孩子,也许刚才那一瞬间,我就真的跟着帆走了……

  走了,走了,离开这个繁乱的世界。

  走了走了,再不会这样孤单,再不会这样哭泣。

  再也不会像一只无助的小猫咪一样,只能躲在一个孩子的怀里哭泣。

  施恩瑜,你好没用啊!你真的真的好没用啊!

  我咬住嘴唇,泪水缓缓地冲进我的眼眶里。

  “姐姐,你……”他听不到我的回答,忍不住低下头来看我。

  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他的心跳,就在我的背后。

  “他去世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这样硬生生地打断了曦的话。

  三年来,我从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讲述那天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孩子的怀里,我突然想把一切都倾吐而出。

  “一月十七号,我们系里年终考试的最后一天。考试之前,我还收到了他的电话……”我缓缓地说着,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我终生都难以忘记的那一天。

  “鱼丫头,生日快乐!”电话那一头,帆的笑声那么爽朗而轻快。

  “喂,就这么简单啊?”我不满意地对着电话嘟嘴,有些孩子气地对他要求。“至少也要有件生日礼物吧。”

  “你想要什么礼物?”帆淘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回荡,“现在有英俊帅气、温柔体贴的帅哥一名,可不可以?”

  “咦,好老套的礼物啊,我才不要。”我好心情地跟他在电话里开着玩笑。

  “不会吧,这么贵重的礼物你都不要,那我拿去送给别人了哦!喂,那边那个漂亮的美眉,等一下我送你一件超大的礼物!”帆在电话那头大叫起来,仿佛他的身边真的经过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妹。

  “喂喂喂,简帆!”我吓得立刻对着听筒大喊,“你敢拿去给别人!”

  “哈哈哈!舍不得了吧?”帆促狭地在那头爽朗地大笑,好似耍到我是一件多么令他开心的事情。

  “哼,不跟你说了,没有诚意的男生!这个生日就让我一个人过好了!就算你去天堂也好,地狱也罢,都不要再来找我!”我假意生气,口不择言。

  “喂,鱼丫头!真的生气了?”帆的声音柔软下来,低低哑哑的仿佛传进我的心里,“别生气嘛,我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啦。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过,今天下午我会早点下课,然后买点好吃的,我们一起去你的公寓里庆祝?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到时候可不要太吃惊哦!”

  他故弄悬虚地在那边微笑,甜蜜的声音几乎快要把我的心都融化。

  “特别的礼物?是什么?”我好奇地在电话里追问。

  “别问了,你今天好好考试吧。等你考完了,就能够看到啦!”帆却紧闭着嘴巴,不肯告诉我。“听话,乖乖考试哦,我会在家里等你的。祝你考个好成绩,晚上见!”

  “嗯,晚上见。”我捧着自己的电话,忍不住微笑。

  帆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无论把我惹得再怎么不高兴,他也总有本事把我再逗回来。每次和他在一起,我们都没有争吵,没有生气,只有微笑,温暖和甜蜜。

  我刚刚想挂断自己的电话,听筒里却又突然传来帆的声音。

  “喂喂喂,鱼丫头,等一下!”他大声地在那边叫我。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我疑虑地又接起。

  他神秘地在电话那头轻笑出声,“丫头,我忘了跟你说……我爱你。”

  啊!

  我的心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柔柔软软的一酸,甜甜蜜蜜的泡泡就像止不住似地,一颗接一颗地从我的心头冒出来。

  我不想笑,可是笑容已经盛满了我的眼睛。

  我不想害羞,可是热热的温度已经爬上了我的脸颊。

  “我……”我咬着嘴唇,脸庞像煮熟了的虾子,“我也爱你。”

  我飞快地吐出这一句话,连忙立刻就把电话挂断。

  平日里我和帆都不会这么肉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听到他这样的告白,真的好像三伏天里吃了一支又甜又冰又软的冰淇淋,那甜蜜可以甜得令人头晕,那柔软可以软得令心都融化。

  不过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啊。

  我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和当年一样甜蜜的微笑。

  那真是让我觉得最甜蜜、最幸福的一天啊。帆的电话,帆的甜言蜜语,把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生。我以为,那种甜蜜会永远永远的,我以为,我会和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是……

  “曦,你相信吗?有的时候,太幸福就是太悲伤的开始……”我的声音黯淡下去,那份甜蜜的笑容,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一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天一直阴阴霾霾的,乌云厚厚地堆在空中。

  顺利的考完了一天的考试,又在学校门口不小心担搁了一小会,当我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晚霞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从天际映过来的一丝淡蓝的光亮,映照着整片乌云翻滚的天空。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我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搓着手默默地想。

  其实下雪也没有什么,就算我冻成冰块了,帆也会把我再暖回来的。他就是一个那么温柔、那么体贴的人。一个只属于我的好男人,一个只属于我的好情人。

  不知道他今天晚上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想起他在电话里说过的话,我的小脑袋里,忍不住就浮起一连串的胡思乱想来。一边想着,一边急匆匆地拐过一个街角,再穿过几个小巷子,就能够回到我的公寓了!

  可是,当我转过那个街角。

  本该清冷的路上,竟然满满地围了一大群人。人们好像好奇地在围看着什么,男男女女地紧紧地围成一个圈,又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有人打架了?有人纠纷了?有人又丢弃婴儿了?又或者……有人撞车了?!

  我看着那群人,心里莫明其妙地跑出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过,就算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好像跟我无关吧。我还是快点回公寓里去,帆还等着我回家庆祝生日呢。

  我打定主意想要绕过那个人群,却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人群中传来繁杂的议论:

  “真可惜啊,还这么年轻……”

  “是附近的大学生吧,手里还拿着书呢!”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他的亲人看到了,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看样子像远海学院的?这几本都是历史书呢!”

  几声刺耳的议论传进我的耳朵里,竟然让我平静的心,没有来由地抽痛了几下。

  真的撞车了吗?还是和帆同个学院的?历史书?或许……也是和帆一样,学习历史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我的脑海,绕得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繁乱。

  “呜啦——呜啦——”

  急救车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个小街的清静。

  我回头,只看到我学习的那间附属医院的急救车呼啸着朝这街上开来。是的,我们学院离这里很近,所以救人的话,它们应该很快的。

  人群听到急救车的啸叫,自动地闪开一条细细的小道。

  一只修长而白晰的手掌,突然从紧密的人群缝隙里,露了出来。

  我看到了那只手掌,那只平放在地面上,却被鲜血都浸红了的手掌。

  心脏,没来由地突然一摒,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似的,蓦地停住。

  急救车上有人开门,我认识的几个护士从车上跳了下来。

  “让开让开!让我们先救人!”护士大声地叫着,想要推开那些围观的人。

  围观的人群跟着护士们的身影渐渐散开,那只浸在鲜血中的手掌,也开始渐渐地越来越清晰地显露在我的面前……

  白皙修长的手指,被鲜血染红的手臂,纯白色的衬衫,淡蓝色的外套。

  一个高大而颀长的男生,躺在被大片赤红浸染的地面上,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湿湿地滑落下来。血,从他身体各个部位上的伤口上,慢慢、慢慢地涌出来,慢慢、慢慢地浸湿他的衬衫,他的外套……

  他安静地躺在血水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个他。

  急救车上跳下最后一位急救医生,不知道她怎么就先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我,突然朝着我大叫一声:“恩瑜!你怎么还愣在这里?!你男朋友被车撞了,你没看到吗?!”

  轰!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完全崩塌。

  呼呼——呼呼——

  急救推车的车轮在医院光亮的地板上飞速地滑行,已经被赤红完全浸染的白色床单上,鲜血一滴一滴地随着车轮滴下来。

  呼呼——呼呼——

  一群人推着那车子疯了一样地向前奔跑,那红色的血滴,拉出一条长长的、远远的、那么触目惊心的赤红……痕迹。

  我已经没有力气推着那车子了,只能踉跄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白色的隔离衣在我的面前疯狂地晃动,我看到我认识的护士姐姐,看到我认识的急救医生,看到急诊大厅里的主任医师,看到从楼上疯狂奔下来的我的导师……

  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想要挽救躺在轮车上的那个人,可是我……跟在车后的我,却呆呆地望着车轮下,洒下的那一条长长的、赤红的……血迹。

  那么多那么长的血迹,一颗一颗,一滴一滴,就好像……是谁流下的眼泪一样。就好像,他躺在那里,正在流着眼泪,向我告别。

  “快点快点!”医生们把轮车推进有着大玻璃窗的急诊室,“先推强心针,输血!”

  “把透影仪推过来!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通知二楼手术室,马上准备手术!”谭老师在咆哮,“你们干什么呢?快接心电监视器,测血压,打凝血剂!”

  透明的急诊室里,医生护士们忙乱成一团。

  我站在急诊室外,呆呆地看着他们。

  平日里,我的导师也曾经带我们来这里学习,有时候还让刚刚入学不久的我们,参加一些小型的急救。可是今天……今天看着那个被推进去的人,我,一点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是他们骗我吧?那个人……怎么会是帆呢?

  帆还在家里等着我庆祝生日,他还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他还说要做一大桌好吃的东西给我,他又怎么会躺在那个血淋淋的轮床上呢?

  可是……可是那又真的好像是帆。

  那是他的淡蓝色外套,那是他雪白的衬衫,那是他被鲜血浸红的背包,被车子碾烂的历史课本。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地向上弯翘着。

  他好像睡着了,他好像在那里等待着我去叫醒他。

  可是……

  赤红的鲜血从他的嘴巴里涌出来……一股一股,一口一口……顺着他的下巴,顺着他的脖子,一直那样流下去……流下去……

  雪白雪白的急救床单,已经一点一点地被他的血给浸湿。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他躺在那里,躺在那血红血红的病床上……床单角上,他的血水,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就像是变成了红色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淡黄色的地板上……

  “恩瑜!恩瑜!”陶倩的尖叫在走廊里响起,她惊慌失措地跑向我。“到底怎么回事?简帆怎么样了?”

  我静静地站在急诊室的窗外,伸手按住慌张的她:“嘘——陶陶你别吵,帆睡着了。”

  陶倩抓住我的手,但还是忍不住尖叫:“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睡着了?他人怎么样了?还在急救吗?”

  急诊室里,所有的医生护士们,都忙成了一团。

  帆的身上被扎上了很多条管子,长长的针,粗粗的针,都深深地刺进他的肌肤里。

  他一定很疼吧。我默默地想。

  可是即使无论他们给他扎了多少条管子,帆的血,依然还在静静地流着……一颗一颗,像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的眼泪。

  “透影仪呢?快给他拍照!”谭老师拼了命的救着帆,声音已经开始嘶哑。

  小护士们惊慌失措,有的急着给帆做心电图,有的急着给他输血,有的在准备强心针,终于有个推着很大的透影仪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谭医生,可以拍了!”小护士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汗,就着急地把图仪往帆的身体上方一推。

  所有人都在这个瞬间闪开。

  咯嚓!

  超强的射线穿透帆的身体,闪得我的眼前一片白光闪烁。

  我觉得自己瞬间都快要瞎掉了,我什么都看不到,眼前都只是一片白雾蒙蒙。

  可是好奇怪,就在这片白色的雾气中,我竟然看到了帆的脸。他干干净净地站在我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的血迹。他对着我浅浅的微笑,帅气的脸上,有着那样温柔而宠爱的表情。

  “恩瑜,我要走了。可是,我好舍不得你。因为我曾经答应要给你幸福,但现在,我却只能一个人离开……”他微笑着,慢慢地对我说。“不过,我会永远看着你的。看着你快乐,看着你幸福。我不去天堂,不去地狱,我只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

  “帆……”我抬起手,想要抓住他的手。

  他却轻轻地摇头,用他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捧住我的脸。

  他的手指那么冰,那么冷,就仿佛,已经再没有了人间一点的生气。

  “恩瑜……”他的声音哽咽,“你要记得,我爱你……”

  他咬住自己的嘴唇,两行红色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缓缓地滑落下来。就好像……那从他的轮床上,滴下来的鲜血一样……

  “帆!”我撕心裂肺地突然大叫一声!

  白光从我的眼前瞬间闪过,透明的玻璃大窗里,是那么多人的忙碌。

  可是,谭老师却突然失望地叫了一声:“完了,没救了。这孩子的肋骨,已经戳穿了肺部和心脏。”

  “哔——”

  手忙脚乱的护士刚刚为帆接上了心脏监视器,可是那刺耳的尖叫声,却像是利剑一样,刺入了急诊室里每一个人的心。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

  好安静,一切都那么安静。

  我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人的动作,我只是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玻璃窗内,那个静静地躺在轮床上的男生。

  清冷的白炽光,静静地洒落下来。

  他的头发还是那样的乌黑柔软,他的睫毛,还是那样的浓密纤长。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在等待着我去唤醒他。

  我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地抬腿,慢慢地走进那间透明的玻璃屋子。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我,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那样失望和悲伤的样子。

  可是我没有,我努力地想要微笑,我努力地想要坚强,我努力地想把步子放轻,只怕会惊动了睡在床上的帆。

  窗外悄悄地飘起了柔软的雪花,那样柔柔的,那样纯白的……好似天使在柔软地扇动着它的翅膀,好似在窗外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时间,光线,世界,在这一刻,仿佛交汇成了一个黯然的光圈。那光圈静静地照在他的身上,照在那张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轮床上。

  我微笑着,笑着努力地开口:“帆……该起床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他不回答我。

  他不醒来。

  他那么固执地躺着,连扇动一下他的睫毛都不肯。

  他好不乖,居然就在这里睡着了……怎么可以就睡在这里?他还要给我惊喜呢,他还要给我礼物呢?他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他还没有陪着我白头到老……

  帆,不许睡,不可以睡,不要睡!

  帆,醒过来!醒过来!你快点醒过来啊!

  “恩瑜……”我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身边幽幽地开口,“别这样,他已经……走了。”

  咣当!

  这一句话,让我像失去了线的提线娃娃,一头就栽倒在地板上。

  一段话落,我已经泪流满面。

  三年来,记忆从未如此清晰,疼痛从未如此翻腾。

  那个我曾经再也不想回想起的日子,那个永远想忘却也忘不掉的日子,依然像是一把尖利的刀,死死地横在我的心里。

  每当想起那个名字,那把刀就重重地刺我一下。

  疼痛,顺着涌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已经整整三年了,他已经离去整整三年。我从不曾向任何人讲起这一段故事,也从不曾向任何人诉说过我的伤心。

  但是今天,这个清冷的夜晚,我却窝在这个孩子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曦……你知道吗?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咬着嘴唇,眼泪湿湿涩涩地滑落下来,“那种心痛……那种像是无形的刀子一样割着你的心一样的疼痛……可是……那是我的生日啊!我想要忘记,却又永远都不能忘记的日子……”

  我流着眼泪,从他的怀中站起。

  面对着青灰色的教堂,我沙哑的声音穿破冰冷而沉寂的夜空。

  “每年的生日,我只能一个人到这里,给自己买一个小小的蛋糕,坐在他的墓前孤单的哭泣。我要他陪我庆祝,我要他跟我一起吹蜡烛,我问他今年又许了什么愿望,我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我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间缓缓地溢出……

  帆啊……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你什么时候才会陪我,什么时候才会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帆……帆啊……我的帆……

  不要睡了……不要……快点醒过来吧,我求你……求求你……醒过来……

  我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脸,想要把自己的哭声,都用力地按回去。

  可是好痛好痛……好痛啊……心真的好痛好痛……泪真的好痛好痛……整个世界……都那么痛……那么痛……

  真的好想……就这么死了。

  忽然间,一双冰冷纤长的手指突然从我的背后伸了过来,他按住我的肩膀,就把我向后猛地一转!

  我被他按得肩膀都微微作痛,眼泪和长发都在飞速的旋转中,繁乱的在夜风中飞舞。

  小曦就站在我的身后,他重重地按着我的肩膀,在迅速地把我旋转过去之后,突然就用双手把我猛地向后一推——

  我的身子砰地一声就撞上了教堂朱红色的大门。

  疼痛,顺着我的脊背缓缓地炸开。

  可……

  他的唇,突然就那样迅速地压了下来!

  我的身体,顿时像是被电到了一样,完全的僵住!

  曦……小曦竟然在吻我!天啊,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竟然在这个地方,这么大胆的……吻我!

  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今天他的吻,却与那几次的吻,完全的不同!

  这一次,他那么霸道,那么热烈,那么强硬,那么炽热!

  他把我用力地按在教堂的大门上,双手紧紧地扣着我的肩膀,他狠狠地朝我吻过来,樱花一般的唇瓣,就像是正午时分的太阳一样灼热!那温度,滚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那力度,像是要把我狠狠地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我被他压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快要被他完全的夺去!

  他身上的淡淡薄荷香气,就像是狂风暴雨一样地笼罩了我,我根本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我被他的动作吓了很大很大的一跳,我拼命地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

  可是我的眼眸中,只倒映出那个孩子……泪流满面的模样。

  他紧紧地闭着他那双水晶一般的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却像扇子一样微微地弯起。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从他的睫毛下悄悄地涌出来,再一颗接一颗湿湿地滚落……

  我看着他那张花朵一般精致的脸颊,看着他大颗大颗滑落的眼泪,看着他因为心疼而纠结在一起的眉尖,看着他泪流满面,却用力亲吻我的表情……

  啊……

  刚刚的恐慌、惊愕、复杂还有一点愤怒,却在这一瞬间,完全的消失不见。

  我的眼泪,也那样潸潸地滑落下来。

  曦……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吻我……你明知道这样会连你都受伤,可是……为什么还要吻我……

  为什么你的嘴唇是那样的滚烫,为什么你的手指是那样的有力,为什么你要抱紧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激烈地亲吻我……

  可是,我却情愿时间在这一刻停伫。

  因为,我情愿就这样,在你的一吻里,慢慢融化。

  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

  世界,也在这一刻安静地睡去。

  夜风,在空荡荡的教堂上空翻卷着,猫头鹰凄历地叫声,划破整个清冷的夜空。

  曦的胳膊,用力地箍着我,他的嘴唇,用力地亲吻着我。

  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都已经被他完全夺去。

  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他的唇边向我缓缓地传来,随着身体里那奔腾的血液,流向全身的四肢百骇。

  他的眼泪,我的眼泪,湿湿涩涩地流到我们相触的唇尖。

  一股苦苦的味道,泛进两个人的嘴里。

  我的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就像是被清冷的夜风吹散的落叶,那样脆弱,那样枯黄,那样瑟瑟发抖。

  他终于,慢慢地放开了我。

  一双扇子般的浓密睫毛微微地抖动,晶莹透明的泪珠,还挂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恩瑜,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不会再让你流一滴眼泪。”他水晶一般的冰绿色眸子,直直地盯着我,“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用我的一切……来爱你。”

  呃?

  被他的吻弄得还有些迷茫的我,几乎没有听清他刚刚说的这句话。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疑虑地看着他:“曦……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锃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那样坚毅的光芒,“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恩瑜。”

  什么?!

  终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但却吓得我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这……这是宇文曦说出的话吗?他是在向我说吗?喜欢?爱?!这孩子……这孩子怎么了?难道和我一样,生病发烧了吗?他才多大的年纪,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一直是他的姐姐吗?我们不一直是那么亲密的姐弟吗?怎么又会变成了喜欢……和爱?

  不,不不,不是的,不可以的,不能的!

  他刚刚明明听我讲完了帆的故事,明明知道我的心里已经再也装不下别人,再也学不会去爱了,他又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他……他是看我可怜,所以……想要安慰我吧!

  我有些自嘲地想。

  尴尬地苦笑了一声:“曦,你太不会安慰人了。就算看着我这么难过,也不要说这种话来糊弄我。我还没有那么可怜,不会因为男朋友死了,所以就要抓一个小弟弟来充数……”

  “我并不是为了安慰你,也绝对不是因为你可怜。”那个孩子却坚定地打断我的话,“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喜欢你!就像简帆一样的喜欢着你!”

  “宇文曦!”我被他的固执弄得有些生气,我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话,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不过……你现在还只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我对帆……”

  “我已经长大了!”曦有些生气地对着我大喊一声,“而且我没有开玩笑,也并不管你对简帆有多么难忘!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想爱你,我想保护你,想呵护你……我不愿意再看你掉一滴眼泪,不愿意看到你的脸上,再出现那样难过的表情。我不想你每年再流着眼泪渡过自己的生日……恩瑜,我爱你……真的爱你……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微微开始拔高,他的眼眶里浮起晶莹剔透的泪珠。那双像水晶一样美丽的冰绿色眸子,在夜空中绽放出琉璃一样的华美光华。

  他倔强地抿着嘴唇,清秀俊俏的脸庞,美得令人窒息。

  不,我已经窒息了。

  为了这个孩子脸上,那么认真的表情。

  我看着他,看着他坚毅的脸孔,心,就像是被人揪住一样的生疼。

  上帝啊,你难道……在跟我开玩笑吗?

  一个简帆还不够,为什么……又送了这个孩子到我的身边?

  看看他那倔强的表情,看看他那张美丽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脸孔。我无法相信他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无法相信……这个比我小了整整三岁的孩子,竟然为我动了心。

  “你疯了,宇文曦。”我拼命稳住自己的声线,让它不要在夜空里那么冰冷的颤抖,“我和你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冰冷的夜风,卷着枯黄的落叶,萧瑟地滑过……

  “恩瑜啊,我知道那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可是你要知道,医院本就是个人多嘴杂的地方,你又还没有毕业,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把你先调到别家医院实习,等你毕业的时候,我们再重新安排,好不好?”

  谭老师的电话,说得非常客气。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对于这位当年拼尽全力想要挽救帆的老师,我的心里一直充满了感激。

  于是,在一个下着薄雾的清晨,我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那个让我伤心的城市,独自来到距离那所城市足有一百多公里外的一间疗养院。

  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一间治疗精神病患者的独立医院。因为这里住了很多各种各样病症的神精类患者,为了能不打扰城市里人们正常的生活,所以这间被叫做“乐天疗养院”的医院,建在了一座非常荒凉的小山脚下。

  这里荒无人烟,几公里内只有这间小小的医院。大大小小四五十个病人,被关在不同的病室里。院门是非常巨大的厚制大铁门,各楼层中间也有大大小小的铁门相隔。乍一走进这里,真的感觉自己仿佛到了一座冰冷的监狱。

  但待得时间久了,就发现这里依然还是与监狱不同,因为那些病患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有悲伤,有快乐,有希望也有绝望,但他们依然简单而孤单的活着,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我已经来到这里两个月了。

  窗外的树枝已经枯黄,叶子在初冬的第一场冷风袭来时,就已经掉落的干干净净。细细尖尖的枝桠无助地在冷风中摇晃着,打在二楼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我抱着暖手炉,一笔一划地趴在办公桌上写着昨天的病室记录。

  “哇!好帅!好帅耶!”

  尖叫声突然从我的桌边传来,有两只手掌用力地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我桌上的墨水盒、签字笔、档案夹都一骨脑地跳起来。

  我连忙伸手盖住那些骨碌碌想要乱跑的小东西,有些无奈地对旁边桌上的小女生说道:“欣悦,你不要叫那么大声,等一下被谢院长听到,我们又要挨骂了。”

  坐在我旁边桌,正在对着电脑大发花痴的小姑娘名叫林欣悦,来自宏明护理学院,是和我一样准备今年毕业的助理医师。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里实习了很久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肯一个人留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但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不开心,反而还在这里生活得非常快乐。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来这里,她也没有问我。只是两个年纪相同又同样经历的人遇到一起,自然是非常的要好。只有一点,欣悦和我完全的不同。

  她可是个铁铁杆杆的追星族,数起娱乐圈里的大明星来,就像数她们家里的表哥表弟一样,甚至连哪个爱吃饭,那个爱喝酒,哪个爱抽烟都调查的一清二楚。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我们这个楼层里唯一的一台电脑,连网查看明星们的最新动态。看到兴起处,就会出现刚刚那种激动的神情。

  害得我桌上的文件、铅笔都要一骨脑地跟着遭殃。

  “管什么谢院长不院长,反正他见到我们两个只会笑得傻呵呵。”欣悦一把抓过我,“可是你快看嘛,这是最新的星播报,报的是昨天晚上的那台颁奖典礼耶!有个组合非常非常的厉害,一口气拿了最佳金曲奖,最佳新人奖,最佳上镜奖,最佳台风奖,最佳微笑奖……哇,拿奖都要拿得手酸了!”

  欣悦说得叽哩咕噜地,差点一口气都快顺不过来。她索性把正在写字的我一咕噜给拖过来,伸手就把那台电脑显示屏往我的面前一推。

  小小的液晶显示屏里,正在播放着昨晚的演出盛况。

  华丽的金色大舞台,铺着锃亮的玻璃砖,流苏样的银色小灯挂满了彩色的舞台。亮闪闪的镁光灯明亮地投过去,一片星光般的耀眼。一左一右的两个大屏幕里,正在放大着舞台上的情况,站在舞台正中央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和一个穿着金色晚礼服的漂亮女人。

  她的手里拿着一只金色的信封,信封被装饰的非常华美,闪闪的金色丝带从边际柔软的垂下。那个女人用着细细的声音朝着台下说着:“马上就要揭晓今晚的最后一个大奖了哦!究竟这个最佳音乐奖,将要奖给谁呢?”

  高高瘦瘦的男人也跟着在旁边哄抬气氛,“这个大奖可是最容易出人意料的!让我们来猜猜看,这个奖……究竟要颁给谁?”

  女人挑着尖尖的指甲把那金色的信封拆开,金色的丝带像是盛开的昙花一般柔软地绽放。

  “最佳音乐奖的获得者是……”她停顿一下,脸上浮起妩媚的笑容,“这个奖可真是出人意料哦!得奖者是……最佳新人组合——奇迹!”

  哗——

  黑暗的天空中,金色的礼花耀眼地绽放,盛大的舞台下,尖叫声、口哨声、掌声立刻就响成一片。

  镜头从金色的舞台上倏地转向暗暗的台下,明亮的镁光灯还没有来得及跟上,摄影师的镜头已经飞快地捕捉到了获奖者们的身影。

  我坐在电脑前面,呼吸突然重重地一摒。

  没有来得及被灯光照耀到的嘉宾台上,四个纤瘦颀长的男孩子正坐在淡淡的黑暗里。他们穿着正统的白色西装,每个人的衣领略有不同,每个人的发色也各有不同。可是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即使没有那样明亮的灯光照耀,他们依然像是黑夜里的钻石一般,绽放着那样绚烂而耀眼的光芒。

  尤其是那个离着镜头最远的孩子,他黑色的碎发层层叠叠地绕在清秀的颊边,像是被最好的素描画者画出的优美线条,衬出他那么清丽而绝美的脸庞。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冰绿色的眸子,在暗淡的台下绽放出琉璃般的华美光华。

  镁光灯终于跟着镜头飞快地旋转,当颁奖人念出得奖人的名字时,那明亮的光芒瞬间就照亮了台下的他们。

  像是有万道亮如白昼的光芒,突然从他们的身上迸发出来。

  不再是耀眼、绚烂、璀璨,他们明亮如星,他们光芒万丈,他们是全场的焦点,他们凝聚了千千万万双的视线!

  洛枫首先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揉杂着感动和激动;修齐红了眼圈,以哲已经开始哭泣,只有坐在最后面的那个孩子,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看起来那么平静和坚定的孩子,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那么镇静地站起身来,轻轻地拍拍身边的哥哥们,示意他们一起走上台去。

  洛枫这才想起来带着大家往金色的舞台上走去。

  “哇——啊——奇迹!奇迹!”

  “噢——呜呜——奇迹必胜!必胜奇迹!”

  台下粉丝们的呼声,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他们站上金色的舞台,像是照亮整个夜空的星子般璀璨。

  “天啊天啊!帅死了帅死了!帅得人砰砰跳,帅得人哇哇叫!”欣悦又拍着桌子大叫起来,那兴奋的模样,一点也不亚于那坐在台下的粉丝团们。

  “我喜欢洛枫,他好MAN耶!不对,我也喜欢修齐,他实在贵公子啊!以哲我也喜欢,那小子太搞笑太可爱了!不对不对,我最喜欢他了!”欣悦越叫越大声,秀气的手指头直指向彩色的液晶屏,“我最喜欢这一个——宇文曦!”

  咚!

  欣悦的手指直直地指在那个孩子的脸上,我的心,没有理由地狂跳一下。

  宇文曦,这个熟悉,却又陌生了的名字。

  两个月前,他还是我身边最亲密的弟弟;两个月后,我却只能透过这小小的液晶屏,注视着他的演出。他长大了,变得更帅更漂亮了。除了那种令人窒自己的俊美之外,他的身上,更多了一种我说不出的沉静气质。

  只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变得更加遥远了。

  短短的两个月,已经让那个青涩的小组合,像是春雨后的竹笋般,飞快地成长起来。无论是他们各方面的气质、应对,还是他们每个人的人气、名声。他们已经成为了娱乐圈里窜红速度最快的一支男生组合,凭着青春俊美的外型,亦歌亦舞的路线,四个人不同的气质和类型,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小女生,也使得他们的粉丝团越来越壮大,竟然已经达到了几十万人的浩大规模。

  天世娱乐,真的很有本事。

  陶倩,也真的很厉害。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联络了,在那个清冷的夜晚之后。

  但是,看到他们现在这样宏大的声势,我还是从心底,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尤其是……为那个孩子高兴。

  “很帅吧?很帅吧,他叫宇文曦,今年才刚刚十八岁,真的美得让人心跳停止啊!怎么这男生可以长得这么漂亮,这怎么让我们女生活啊?!”欣悦在那里捶胸顿足,大发花痴,“恩瑜啊,我想我要见到他,一定会自卑的死去吧!啊啊!怎么可以长成这样啊!”

  我听着她的叫声,差点笑出声来。

  那孩子如果听到欣悦的话,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呢。不过,有人这么喜欢他,也算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吧。反正,他知道欣悦不会真的去死的。这个世上的笨蛋,有我施恩瑜一个,就足够了。

  “喂喂喂!”欣悦正哭得梨花带雨,突然有人轻敲我们的桌子。“你们两个小姑娘,上班时间不工作,又在这里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我也看看?”

  花白着头发的谢院长突然探过头来,拉过我们的电脑屏就要看。

  我被突然出现的院长给吓了一大跳,欣悦更是手忙脚乱地连忙就把屏幕一关!

  “没,我们没看什么!”欣悦死鸭子嘴硬地不肯承认,可是这个倒霉的孩子啊,音箱里还不停地传出音乐声来呢!

  “啊,院长,我想起来了,我把今天要录入的档案给忘在宿舍里了,我马上回去拿!”我立刻就跳起身来,想要逃离“作案现场”。

  谢院长随便对我点一点头,却还拉着欣悦的电脑:“是什么吗?给我看看?”

  “不给不给!”欣悦丫头独自抗战,“施恩瑜,你不许逃跑!”

  哈哈!不跑才怪呢!

  我笑得肚子都快要痛了,这间医院里的院长和庆东的罗院长完全不同,他一直那样温柔、和谒,对待我们就像父亲对待女儿一样。我们可以无所顾及的和他开玩笑,和他撒娇,他也一样温暖地宠爱着我们。

  我大笑着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钻进我的肺里。

  忽然想起那双在黯淡的台下也依然那样闪亮的眸子,心,还是微微地抽痛了一下。

  他长大了,和我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我真的跑回宿舍寻找昨天晚上我做好的那份记录表,今天要把它登记在册,院长说要检查的。

  不过我和欣悦合住的这间临小屋里乱七八糟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帅哥的海报,地板上也堆满了各个明星出版的CD唱片。

  追星族真是疯子。

  我摇着头叹息,稀哩哗啦地翻着满地的杂志和CD。

  “叮咚——叮咚——”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唱了起来,我连忙一手摸出来,一边找东西一边接听。

  “喂,您好,我是施恩瑜。”

  我翻过一大迭报纸,哗啦啦地作响。

  “听起来心情很不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呢?恩瑜。”

  “亚霖?!”我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惊喜,“你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了?”

  我和罗亚霖也失去联络很久了,似乎在那一场闹剧之后,许多人都有些身心疲惫。在我离开庆东之前,我曾经回去ICU看望小小,只不过那天路过化验室,我却没有推门进去。

  我害怕看到正在验血的罗亚霖,我害怕看到当时那么厉害的外科主任医师,只能去做一名普通的化验员。这一切,都是我害他的。

  电话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想你了,所以打电话给你。”

  “呃……”我怔住,手里的动作也停下。

  他干净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干嘛,被我吓到了?骗你玩呢,小丫头。”

  呼——

  我突然有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好嘛,欺负我就那么好玩?那下次我就不接你的电话了。”我作势要挂断。

  “喂,不要挂!”亚霖立刻在听筒里对我喊,“好了,下次我不欺负你了。不过,你听起来还不错。怎么样,在那里还好吗?”

  听到他恢复正经的模样,我忍不住笑起来:“嗯,挺好的。这里的人很单纯,很可爱,我很喜欢这里。”

  “单纯?可爱?”亚霖好像有点不太相信,“恩瑜,你去的……是乐天疗养院吗?”

  “当然是啊!”我继续哗啦啦地翻东西,“不然你以为我去了哪里?游乐城啊?”

  “呵呵。没有,我只是怕你不习惯。看来在那里过得很不错,都学会开玩笑了。”亚霖笑起来,笑声爽朗依旧。

  我听着他的笑声,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个月前,大家还那么纠缠,叶采蕊、亚霖、罗院长、院长夫人、小林姐、小小……那么那么多的人,都堆积在我的眼前。但瞬间,大家好像都消失了。

  连带着那些爱恨情仇,一起都消失了。

  乐天的工作是有些枯燥,有时候还有些小小的危险,可是这里的人真的很单纯,很简单。比起那时候在庆东,我想我真的过得舒服了不少。好似做了一场那么长那么久的梦,到了这个荒凉的小山坡上,一切,都才刚刚醒来。

  我跟着亚霖微笑:“那你呢?你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替我去看过小小?还有,叶采蕊她……还好吗?”

  我咬着嘴唇问出这句话,虽然心里依然不能原谅她,但是却也能理解她几分。她只是一个和我一样,为爱疯狂的女人。

  “我还好。生活简单多了,不用天天面对那些生生死死,真的不错。”亚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轻松,“我也有去看过小小,她依然还在昏迷,听说血液中毒很深,现在只能靠血液循环机维持生命。至于叶采蕊……”

  亚霖的话停住,我的心也跟着停了一下。

  听到小小依然还在昏迷,我在心里还是忍不住非常内疚。虽然大部分的错不在我,可是毕竟那液体是我亲手给小小注射进去的,那种深深的自责,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只是叶采蕊?她怎么样了?”我伸手去翻着书桌上的最后一迭杂志和报纸,还认真地问着亚霖。

  “她的情况不太好。听别人说,她的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很差,上次我想去探望一下她,都走到了狱所的前面,又自己开车回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接受她。”亚霖低低地说道。

  哗啦!

  我的手指拉翻了书桌上的杂志堆,乱七八糟的书报纸张全都洒了下来。

  听到亚霖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里微微地一动。觉得这个尘世间,真是造化弄人。有些人拼了命去爱,却依然得不到;但依然还是那样倔强地坚持着,坚持到自我焚毁都在所不惜。

  叶采蕊对亚霖是这样,亚霖对我也是这样,我对帆同样,曦对我……

  我低下头,想要在那些书报里找到我的记录表。

  可是——

  我的目光却突然停住。

  洒落下来的报纸杂志中,夹杂着一大迭厚厚的照片,一角刺目的鲜红,在杂志下微微地露了出来。

  我的心立刻就重重地一摒,猛然间就用手飞快地把那张照片往里面一推。

  我不敢看,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

  当小小出事时,那些照片就鲜红刺目地铺在我的脚下。不过这一段时间,因为那么混乱,我几乎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道是谁帮我收在了我的行李里,竟然给带到了这个地方来!

  除了那些照片,我记得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最关键的一句话!

  你真的相信你的男友是车祸身亡吗?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被别人故意害死的!

  啊,我看到那张纸了!

  我飞快地从杂志堆里抽出那张贴贴剪剪的纸片,上面清楚的字迹让我依然有种快要晕倒的感觉。

  “恩瑜?恩瑜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亚霖的声音还在听筒里传来,让混乱的我,立刻就清醒过来。

  “亚霖,我现在有一点要紧事要做,先不和你聊了,改天我再打电话给你。”我急匆匆地对他说。

  他好像有一丝怀疑,但还是很痛快地说:“好吧,那改天我们再联络。”

  电话随即挂断。

  我捏着手里的那张纸,拼命的呼吸再呼吸,才敢摒着剧烈的心跳,认真地看下去。

  这不知道是谁给我写来的信,下面居然还用手写着一个详细的手机号码。我捏着那张纸,指尖都忍不住紧紧地颤抖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帆……不是车祸身亡吗?他……是被别人害死的?怎么可能?谁会害他?当时我可是就在现场,而且根据老师们的判断,帆的确是被大卡车撞到,所以才撞断了肋骨,戳穿了内脏……

  我的心脏重重地一摒,心跳几乎要瞬间停止。

  还是不能想,只要一回想起来,我整个人都要晕死过去。

  可是……可是到底是谁给我写的信呢?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又怎么会有帆出事现场的照片?难道他是围观的人吗?还是……

  这个疑问塞在我的胸膛里,涩涩又闷闷的疼。

  好不容易支撑着找到了那张纪录表,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办公大楼。

  那张剪贴的纸就压在纪录表的下面,像是针尖一样,刺得我的手指都微微的疼。在经过办公大楼的大厅时,我突然看到了放在一边的公用电话。

  那串清晰的手机号码,一下子就跳到了我的眼前。

  我……我该打过去吗?我该问清楚吗?或许……写这封信的人,是当天围观的人?他或许看到了什么,想要告诉我?他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难道帆的死……真的还有什么内情吗?

  我握着那迭纸,指甲都快要揉进纸皱里。

  好吧!我就打一次试试!就打一次,我只要听到那个答案就可以了!

  我鼓起勇气,终于拿起了那只橙色的公用电话。照着写在纸上的那串号码,我轻轻地拨了过去。

  公用电话非常老旧了,听筒里传来一声“咯咯嚓嚓”的声音。在经过了很久很久的一阵静默之后,终于传来了一阵清晰的震铃音。

  “嘟——嘟——”

  “喂?”很奇怪,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有人接起来了。而且还是一个非常粗哑低沉的男声。

  我的心砰砰地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起来,捏着公用电话的手指,也微微地汗湿了。我紧紧地抿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喂?找谁?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挂了!”那边不耐烦了,凶凶的下令。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终于在那边传来挂断的盲音之前,抢着开口:“喂,您好。我……我是施恩瑜……两个月前,有人写信给我……还有……一迭照片……”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喉咙了。

  电话那头的人怔了一下。

  随即,一个粗哑的声音贯穿我的耳膜:“施恩瑜?你还知道回电话?!我还以为你只跟那个臭小子风流快乐,根本不管你男朋友的死活呢!”

  臭小子?风流快乐?

  这个男人……说的是什么话?臭小子是谁?我根本听不懂啊!

  “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三年前那天,您在现场吗?”我小心翼翼地想要问他:“您都看到了什么?我男朋友在出车祸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吗?您可以告诉我吗?

  “告诉你?”电话那头的男人,冷笑得非常恐怖,“你觉得我能凭白无故地告诉你?你要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就先去XX银行,给这个帐户存十万块,我就……”

  那男人飞快地说着,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就抢过了我手里的电话!老旧的电话早就不堪重荷,这样生生地一拉,墙上的线圈立刻就断成两截!

  “喂!”我根本没有听清楚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电话已经被生生地扯断了!

  “嘻嘻。”有个很老的女人,穿着医院里淡蓝色的病患服,咧着嘴对着我傻笑,“妞妞呀,不许给我家儿子打电话。他很忙的,不要吵他!”

  晕,她都在乱说什么啊!什么给她儿子打电话?她儿子是谁我也不知道啊。可是看样子,她应该是医院里的患者,披散着乱七八糟的白发,一张不停咧着嘴笑的脸孔,已经说明了她的病状。

  “阿姨,你是哪个病室的啊?怎么可以这样乱跑?”我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电话,“而且也不能乱扯东西哦。告诉我你是哪个病室的,我送你回去。”

  刚刚紧张死了,我的汗水都冒出来了。可惜话没有说完,就被这位病阿姨给扯断了。

  “嘻嘻。”老女人继续对我笑,“妞妞,你喜欢我儿子吧?”

  天,我哪里知道她儿子是谁!

  对她们这种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过我还是把她送回去吧,在这里胡乱游荡的话,不知道等下又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我伸手帮她撩起她乱乱的白发,却突然在她那张苍老的脸孔上,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样淡淡的冰绿色,那样透明而清澈。

  天啊,这不是……

  “恩瑜!”欣悦突然飞似地从楼梯上飞奔而下,一边跑一边对着我尖叫,“快!快点!来了一个急病号!车子已经到了门口了!”

  顾不上那位披头散发的老阿姨,我跟着欣悦拼命地朝着院门口跑去。

  一般急救车很少会送急病号到这间医院里来,除非是那种已经病得非常非常严重的有攻击性的病人。等我们一口气跑到医院门口,拉开那厚厚的大铁门时,急救车已经拉着长长的声音,从院外的小街上呼啸而来。

  “把轮车推过来!准备!”谢院长带着两个医生和我们两个实习的小助理,很紧张地注视着前面的车子。

  急救车拉着尖锐的啸叫,一口气就驶到了我们的面前。

  车门被人砰地撞开,一位年轻的医生朝着我们就大喊:“快点快点!这个病号割腕了!要马上手术!”

  割碗?!

  天啊,我一眼就看到车子里那被鲜血都浸红的床单,顿时就觉得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欣悦飞快地拉着轮床跑过来,几个急救车上的护士和医生连忙把躺在病号单架上的病患给拉了出来。

  “放开我!”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立刻就划破天空,“你们这些混蛋!白痴,神精病!你们吃饱了撑的,不要管我!伟辰在等我,他在叫我呢!我要跟他走!伟辰!你看他们!他们都是大坏蛋!”

  尖锐的叫声在单架上响起,一个双手鲜血淋漓,却在不停挥舞着双臂的女生,正在疯了一般的嚎叫。她瞪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无比敌对地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失血已经让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可是她却还用尽全身力气地挥舞着手臂,那刺目的鲜血,就像在她手腕上飞舞的红色丝带一般,血珠飞溅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心疼却优美的弧线。

  “把她的胳膊按住!快把她移上轮床,把绷带扎上!”谢院长大声地喊,一手就用力地抓住那女生正在挥舞的一边胳膊。

  我正站在谢院长的对面,听到院长的大叫,我连忙下手去按她的另外一只胳膊。

  哪里知道她力大无比,我才刚刚按下去,她就像疯了一样的用力挣扎!

  啪!她的胳膊狠狠地挥在我的脸上,一抹血红就沾了我一身。

  “滚开!你这个妖怪!”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朝着我尖叫,“你这个妖怪不许碰我!你是魔鬼,我是天使!我要去天堂的,伟辰会在天堂等着我!放开放开!滚开滚开!”

  她尖锐地对着我叫喊,我被她吓得几乎要倒退两步。

  虽然在庆东一直做的就是急诊室接诊的工作,可是那里几乎没有这样病症的患者。而且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那么吓人,红红的鲜血在她的胳膊上肆意横流,她的眼睛瞪得那么大那么圆,眼睛里充满了那样赤红的血丝。她大张着嘴巴,仿佛准备随时咬我一口!

  而她喊出的那些句子,更是让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微微地抽痛!

  她说自己是天使?那个叫什么“伟辰”的人,正在天堂里等着她?伟辰是谁?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天堂?真的会有天堂吗?

  “施恩瑜,你发什么呆!”谢院长突然朝着我大声吼过来,“快把她按住,把绷带绑上!再担搁下去,她的血就流光了!”

  我被院长吼得吓了一大跳,连忙咬住自己的嘴唇,拼了命地就下手去按住她。

  那小女生像是被人刺中一样地尖声起来,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她的嗓子都快要哑下去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疯子!妖怪,魔鬼!我要去天堂,我要去做天使!伟辰在等我!你们放开我,不然我会把你们都杀了!杀了你们!啊——”

  她哑着嗓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地尖叫。

  轮床上的皮带已经重重地绑在了她的身上,把拼命挣扎的她死死地扣在轮床上。她用尽全地扭动,即使被绑住了手臂也拼命地想向空中挥舞。可是最终都只是徒劳的,她被皮带扣得那么紧那么死,就像是一条躺在砧板上,混身是血濒临死亡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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