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些地方不应该忘记(2)

　　5. 孩子们的激情图画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家伙。

　　比如说，对于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会想象。那次，我听硬盘说过一个叫做扫描仪的小妹。于是，我就给她加上了一双黑黑的眼睛，一双能发出红外射线的眼睛，当然，还有一把刷子，可以将文件和人上下扫描一遍。

　　但事实绝非如此，她只是个盒子样的东西。

　　所以说，想象与现实会有距离的，但是想象永远要超出现实。

　　比方说自从小豆教会了孩子们画图之后，他们在那半个小时的娱乐时间里，在我身体里画了无数幅画面。

　　有个孩子画电梯：楼梯一样的阶梯，然后每一节都有一双电动手托举着每一个人上上下下，而且电梯的两边还闪着电火花。

　　我不知道为什么电梯两边会闪电火花，后来想到印象派的一些东西之后，哦，原来这就是电梯的精髓所在。

　　还有一个孩子在我身体里画过山车：一辆车，从山这边一下子就弹到了山那边。他还特意给配上了文字说明——以后过山就太容易了。

　　当然，这些词都是他们从书上看到的，虽然陌生，但是他们可以想象。

　　所以说，人类不能失去联想。擦，我不是在给某公司做广告，而是想象。

　　有一个孩子想象的地铁更让人捉摸不透：他画了黑糊糊的一大片土地，然后上面写了一个字，铁。地像铁一样硬，可是，名词解释里面分明写有“交通工具”啊。别急，他用文字注明了，地很硬，像铁一样，旋转的速度很快，也不会散，上面坐了好多人。

　　每当没事时，我就会想象这些孩子们的画面，发笑之余，觉得孩子们的想象神奇。

　　硬件界里也常有这类神人。

　　比方说，上次我见到一款山寨播放器，老是幻想自己身体里有一个王国，那里面有很多小人在战争，有很多小人在打架，还有许多小动物在奔跑，有天，有地，有草。

　　好吧老兄，我承认你是一台播放器，可是你也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当成真的啊。

　　还比如，有个CPU老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无所不能的飞天蜈蚣，这个想象实在是令人费解，我问过他，他扬了扬自己的几百只脚说：“你说我不是蜈蚣是什么，这几百只脚，都快成精了。”

　　于是，我就想到一个问题，幻想这东西是好事还是坏事。

　　后来我想明白了，你能用它改善生活，就是好事，不能用它来改善生活，就不是什么好事。比方说那台播放器，总是幻想着自己是国王，所以不太愿意再听主人的指挥，结果被送到一个维修点，后来听说没修好，主人又换了个新的。

　　但CPU就不同了，虽然他总是把自己想象成蜈蚣，可是他从不敢乱动自己的脚，有着一颗聪明头脑的他，知道如果乱动的话，一切都完了。

　　我的想象力也丰富，但我从来没有以任何方式提醒过任何主人，我知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可能也就完了。

　　从前有这么一个软件，当他刚刚被开发出来时，他是一个软件，面对网页病毒、网页垃圾无所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能消灭。但等到人们越来越依赖他时，他的想象力就丰富了，他把很多东西当成了假想敌。后来，这个软件在互联网上消失了。

　　教室倒数第二台电脑的硬盘有点妄想症，他总是幻想哪一天会出现一个格式化的命令。

　　所以，当我跟他说话时，他没答理我，而且拒绝我访问他的身体。

　　我听到他与内存的对话。

　　硬盘说：“兄弟，管住键盘那小子，别让他乱写命令。”

　　内存忙着没说话，倒是键盘发问了。

　　键盘问：“命令是什么？”

　　他就很白痴地回答：“就是format。”

　　键盘就自言自语：“哦，F，O，R，M……”

　　硬盘大叫：“你在干什么？”

　　内存说：“这货没脑子，他在记录。”

　　这一段很搞笑，导播，这一段掐了。看看，我接触的都是些什么兄弟啊？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硬件一上百，乱七八糟。

　　可是，我觉得这段时光里，我很欢乐。

　　6. 谁是谁的金手指

　　那天无聊，我给一个兄弟讲金手指的故事，从前有个仙人，有一根金手指，凡是指过的东西，都变成了金子，于是……

　　太老太老，不听。这个叫做UBS的大家伙，就在电脑旁边蹲着。

　　于是我又讲：“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电脑还在用UBS，因为怕数据突然丢失，UBS当时可以提供不间断电源，后来……”

　　“切！”他打断我，说，“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所有硬件哄堂大笑。

　　学校里来了新老师，可是待了没几天就走了，然后又来一批，待了没几天又走了。

　　那天，我听到校长和一个代课老师的对话，说：“咱们给他们开证明，是不是不用那么频繁？”代课老师说：“是啊，这些孩子，往往来这里住上两天就嚷着支教过了，这事我看有点不靠谱吧。”

　　我突然觉得，这个偏僻的学校有自己的优异之处，就像金手指那样，点一点，就给那些伪支教们镶了层金边，回去后，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有些支教的还在这里住得长一点，凡是住得时间长一点的，大部分我可以看得到。因为他们会在电脑室里教孩子们一些应用的东西，无可否认，他们还是有一定的良心的。

　　但是有些人，脸上的不耐烦和急着走的心态，让我想抽他。

　　可是，我不是鞭子，也不是面条。

　　我见过这么一个人，也是来助教的，开了机，面对所有孩子期待的目光，说了句：“这是什么垃圾电脑！什么配置！”

　　我想，“配置”孩子们可能听不懂，但是“垃圾”两个字，孩子们一定能听懂！我看到他们的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垃圾。

　　跟小秘在一起的时候，我见过一个硬件，整天说，兄弟也是从服务器上下来的。

　　每当遇到指令，他第一句话就是说，兄弟也是从服务器上下来的。

　　我们都不知道服务器是什么，后来一查，哦，也是电脑，只不过服务于网络，价格贵。后来，因为他的不善合作，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了。

　　这里有台电脑的主板，也很高贵，动不动就说，想当年，兄弟六千多元，主管把我锁在屋里，谁也不敢动。

　　面对这种狂妄的语调，我总是淡然一笑，因为是旧零件组合起来的，其他的硬件兄弟们也淡然一笑，你高贵过，可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

　　这一天就是这个垃圾助教打开电脑的这一天，面对辱骂，所有的硬件都平静面对，但主板愤愤不平，“他是什么垃圾，敢骂老子垃圾！”

　　看到这一幕，我想，如果我是万能的神的话，我一定把他化成另一个人，与这个支教的垃圾翻翻滚滚，斗上三百回合。

　　所以，对待自以为高贵的家伙的方法，就是让另一个自以为高贵的人来对他进行消磨，聪明的人只需要作引导罢了。

　　主板骂了一会儿，不说话了，沉默了，因为那个垃圾支教拿出了一款移动硬盘，而他，竟然不认识。支教人虽然垃圾，但软件不垃圾，他因为无聊，挑了几个小型一点的游戏，装在了另一台电脑里面，我看到，所有孩子的眼神都兴奋了。

　　我觉得游戏也不错，至少让孩子们看到了一个更为丰富的世界。

　　但是不能过量，我相信这种东西小孩子很难免疫，一旦染上了就很难戒掉了。

　　所以，这个支教还是垃圾。

　　7. 我的崇拜者

　　孩子们每天周一早晨过来，升旗，然后唱国歌，那个时候，我看到每个孩子的目光里流露的都是尊崇的神色，那种感觉让人很感动。他们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事情，带着微微的激动。

　　我也会行注目礼，为了这些孩子。

　　每当专注的时候，我总是会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后来我知道了，是USB小妹。我像个流窜者那样，在这台电脑上已经插了半个月时光了，每天和不同的兄弟讲外面的世界，或是讲笑话，可是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打量了她一下，朴素，干净。

　　我悄悄问她：“妹子芳龄？”

　　她似乎有些害羞，对我说：“不知道，主板老大说我多大，我就多大。”

　　我感觉得出来，她喜欢我。因为女硬件喜欢男硬件的方式，就是紧紧地将他包围。但很久以来，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拥抱。

　　我像个浪子那样在硬件群里面左突右冲，插科打诨，嬉笑谩骂，也惹得大家跟我学了这样的作风，可是，我竟然忽略了我身边的人。

　　她让我想起了小U、播放器，还有一些很纯净的事。

　　我想，从小秘那里离开之后，在山村和小豆这里，应该是我生命中比较干净的时光，所以硬件神眷顾我，又给了我一个这么干净纯真的小妹。

　　我有点儿沾沾自喜。

　　于是就脑残地问了个问题：“妹子恋爱过否？”

　　她羞嗯了一声，我吓了一跳。

　　片刻，我想明白了，她恋爱过，但是在来到这个小山村里后就再也没有恋爱过。所以，她对一切USB设备有着狂热的爱好。这个想法有点邪恶了。

　　但没办法，问出去的问题还得继续往下问，我问她：“那妹子的男友高大英武否？”

　　请原谅我躲在这种简洁的半文半白的语言中掩盖我的尴尬吧，现在社会不是也有躲在英文里表白的人吗？这种表白的好处就是即使遇到拒绝也不至于太尴尬，就跟抗日时期，躲在租界里放冷枪一样，在外国人的地盘上，还是安全一点。

　　她回答：“还行吧，就是有点儿脑袋不清楚。”

　　我问她是什么设备，她说是外设USB小风扇。怪不得不清楚，那个货，让谁整天转，也会晕头转向的。

　　她接着说：“可是，我觉得你比他伟大多了。”

　　嗯，这话我十分受用。

　　我干脆没话找话，“那他现在何方？”

　　她告诉我，就在讲台那一角的盒子里。是跟她一起来的，但是校长不知道怎么用，就放在了那里。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我突然想到了小秘房间角落里的那个箱子。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小U现在会不会，就躺在那个箱子里？想了想，我觉得有些心疼。

　　于是，她问我：“你怎么了，我感觉到你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

　　我说：“没什么，我也想起了我的恋爱。那是一个泛着蓝光的女子，我们两个在一起关系非常好，我的钻石映着她的蓝光，如同一场优美无比的舞蹈那样，让所有的硬件都为我们着迷了。”

　　我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不能自拔。

　　我明显地感觉到她沉默了。看来，人人都有一段往事。可我们现在算怎么回事呢？她是这里六台电脑里，唯一一个和我打招呼的USB小妹，就是她，让我想起了往事。

　　我说：“你是个好女孩，我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帮你。”

　　她说“谢谢”，可是语气有些冷漠。

　　原谅我，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她喜欢上了我？说实在的，虽然有那么多的兄弟，可我还是寂寞。兄弟们之间也有不少恋爱的，比方说一台电脑里的显示器大哥和显卡小妹，两个之间的那种恋情实在让人羡慕，而且这个地方，除了你自己坏掉，很少有人会淘汰你，不像城市里面，生活节奏快，所以硬件压力也大。

　　我想，如果我和小U或者播放器，老了之后就到这种地方来，没有被淘汰的压力，多好。

　　想着想着，我陶醉了。我感觉，USB小妹依旧紧紧抱着我。

　　软驱突然惊呼一声，“呀，一只甲虫要钻到我身体里来了！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