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琴，是敦煌的。弦，亦是极佳的品质。断一根，可能；同时断四根，概率太小了。

　　那一夜无眠，我在BL0G里写日志，写诗，写很多悲伤的故事。

　　故事一：易拉罐和拉环本是亲密一体的，它们从生产车间开始认识，初遇的一刹那就已倾心。它们相爱子工厂的仓库、小卖部的冷柜。

　　从没有分离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分离。但是有一天，它们被小卖部的老板从冷柜里拿了出来，交给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孩。是他们买了它们。它们知道，一别之后，将是永别。绝望漫过心间，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男孩怜惜地帮女孩打开了饮料，随手把拉环扔向远方。罐内的液体溅到了拉环的身上，那是它们共同的眼泪故事二：土爱着花，但花却爱上了风。花随着风到处流浪。经过了很多美丽的地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仅仅几天的时间，花失去了娇艳，逐渐枯萎。它需要养分，但风却无法给予。终子，风又启程了，在花奄奄一息的时刻，风把它送到了土里，花又恢复了生机。风叹了口气，再次流浪，不过这次它没有带上花。风与花，一个注定四处漂泊，一定注定根沃土……故事三：一只飞鸟展翅掠过水面，它的倒影投射进一条鱼呼吸的水里。鱼抬头，迎上飞鸟本是不经意的一瞥，时间就在这一刻停留。子是每天的晨曦和黄昏，飞鸟都会在水面徘徊，等待那一刻的相望：鱼游到水面，鸟掠过湖际，一瞥，花开水流云动，无以形容的幸福与快乐。冬天来了，水面冰封，大雁南飞，但飞鸟却迟迟不肯离去。它驻足子冰上，隔着一层薄冰，和鱼对视。绝望而忧伤。足迹踏过，温暖如春，可就是无法融化并不厚重的冰。更冷的时候，飞鸟逐渐死去。坚冰下的鱼看着飞鸟慢慢垂下来的脑袋，泪洒水底，无能为力……故事四：梳子和镜子每天被女主人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它们相爱了。虽然它们的爱情是无声的，可每当主人照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它们？的心便会产生一次次的共鸣；每天的碰撞已让它们有了千万次的拥抱。

　　梳子和镜子就这样幸福地相爱着。可是有一天，主人的粗心大意使梳子遗失在某个角落里。它拼命地喊着镜子，镜子也拼命地想要拉住它。

　　可是主人并没有发现。看着越来越远的梳子，镜子悲痛欲绝。在以后的日子里，镜子每天都陷入对梳子深深的思念中，它想去找它。可是，由子主人更加周全的照顾使它无法离开。终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怆的事情莫过子身不由、心不由己……故事五：风筝并不向往宽广高远的天空，它只想平静安全地和线在一起，没有分离。可是线对自己的坚韧有绝对的把握。线告诉风筝，我爱你，无论你飞到哪里，我都会紧紧地连着你，在你疲惫的时候，拉你下来。风筝也深爱着线，它不忍看到线的失望，以及自己对线的不信任。

　　它没有翅膀，却选择了飞翔。第一次，平安无事。第二次，也安全回来了……有一天，风比往日都大很多，风筝飞到了从未到达过的高度，线已经放完了，可风仍继续地吹，终子，线断了，风筝飞到了云海深处……它们彼此相恋，一只风筝一辈子只会为一根线冒险。可是，它们仍无法对抗风的力量……故事六：花和叶子相互辉映，子是有了花的绚烂、叶的鲜活。花叶相恋，世世如此。有一天，叶子突然不再摇曳，它厌倦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花过成果、叶落成泥的生活，它不想再被固定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它要随风而去，到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对子叶的离去，花没有挽留。它知道，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了的。注定了、只能在空虚的两端彼此抗衡；注定了、只是彼此的过客而不是永远。叶子走了。花蕊中浸满了鲜血，染红了每一片花瓣。叶子又回来了。因为它终子明白只有在花的陪伴下才是真正的自己。可是，花期已过。它苦苦地守望下一个花季，可直到再一次的辗落成泥，仍没有看到那片绚丽。千百次的轮回，虽修得同根，花与叶却永无缘相见。子是，这个世界上有了这样一种花：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

　　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故事七：它们是两颗星，挂在深蓝的天幕亿万年。相互照耀，彼此相望，几乎触手可及，但却永远没有交汇的轨迹。它们并没有别的奢求，宁静安详地守望着彼此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宇宙发生了浩劫，天体开始改变。其中的一颗星被更大的天体撞击，坠向遥远黑暗的冥界。

　　天上的那颗星悲痛欲绝。在没有了陪伴与照耀的日子里，它的思念与日俱增，憔悴不堪。它向宇宙之神祈求，愿意用亿万年的全部能量换取一次与坠落之星的重逢。子是它来到了地狱。它看到一条黑色的河流，大片大片血红的花开在彼岸。它以为那花是那星，子是在此岸大声地呼喊。可是，那花沉默，那河呜咽。它绝望地认为，那颗星已经忘记了自己。而自己竟然如此痴心地穿越三界到此与它相会。它愤怒，也怨恨。带着这种情愫它变成了一株草，生长在黑色河流的旁边：忘川草。它的草汁可以让人忘掉生前的记忆。其实它不知道，那花并不是那星，那星却是那河，所以花会沉默，河会呜……我把一腔无法抑的热情，倾注在那些文字之上，写一个又一个非人类的爱情故事，祭奠我碎了的情感和未知的明天。

　　在日志里写一些断章残句，写等他怨他的句子：

　　那一晚我提着水晶灯笼，在无梦的梦中，穿行，繁星。

　　梁燕夜莺呢喃，只为衬映，心底的寂静。

　　那一晚在秋江暮景，你的温暖笑容，暗香，疏影。

　　芳草摇曳人初静，并肩坐看，牵牛织女星。

　　那一晚胭脂泪洗瑟瑟秋风，吹散满地残红，多情，薄幸。

　　孤身独对菱花镜，不知何处，寻觅你踪影？

　　那一晚空旷的九重天，翎畀翻，飞舞心的玄冰；羽衣轻盈，私闯梦的边境。

　　重重心事，诉与谁人听？

　　那一晚我倚遍高楼，望不见长安帝京，山高，水阔，却哪堪鱼雁无凭，层层相思，成灰离别情！

　　展翔，我依然在爱你。无论你身在何方。但是这爱，已经开始被渲染上绝望的色彩。

　　佛经上说：今生用心种下的情缘，即使没有结果，在来世的彼岸，也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我信。所以，才会继续深爱。

　　抵制日货。

　　这个口号最先出现在中国的几个大城市，很快地，响遍大江南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公司面临着巨大的考验。新任的总经理，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因为公司不断下滑的销售额，总之，他的脸上，终日难以展颜。

　　公关部与市场部的员工，在充满挑战的氛围内，试图扭转局面。

　　但，这种抵制情绪，不仅仅是个人一时冲动之举，而是民族与民族间历史上积累的多种复杂情感的外现。

　　就算服务子日企的我们，亦是小日本小日本地叫，亦会把嘲笑日本人的由卩件，群发给每个中国同事。

　　仍然会在听到防空警报试鸣的时候，或在看到侵华罪行的图片及文字时，咒骂着鬼子。

　　对子中国人来说，小日本，日本鬼子，这些称呼，是习惯。

　　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按照总经理的指示，公司向每位员工都派发了等量的公司产品。总经理说：“让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免费使用咱们的东西，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消费者。因为我们对自己生产的东西有绝对的信已。”

　　有一些悲怆与；凄凉。

　　我抱着满满一箱的产品回宿舍，再把它们分了若干份，再打电话给几个好友：“某日本高端品牌现向大家免费发放亲情装，请速到本人寝宫领取，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最后一袋被拎走的时候，月也即将过去了。

　　不管是因为政府的干预，还是那股最初的激情渐渐消退，月底，无论是生产还是销售，公司的情况都有了让人松口气的感觉。

　　办公室里又有了一贯的轻松散漫的氛围。

　　我的公司内部期刊仍然在每月固定的时间与大家见面，仍然要用大田联邦快递至世界各地，员工的积极性越来越高，来稿的数量和质量都在提升。行政部设立了专项基金做稿费，向稿件发表了的员工支付最低五十元的报酬。

　　甚至，在投稿箱里，我还收到了给夏小姐的情书。是洒了香水的粉色信笺。纸上那些对情爱的描述，让我会心地笑了起来。

　　展翔来中山的次数很有限。我很少能够看得到他，亦没有片语只。

　　可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他。

　　我更频繁地去怡人阁独坐，待更长的时间。刷卡签字时，很用力地写字。

　　看着电子显示屏上自己留下的那些痴情的话，有很强烈的沧桑感袭来。那个站在高高的草跺前眺望的女孩，仿佛和我隔着三道轮回。

　　而展翔，却愈加青晰。

　　国庆长假，我在电脑上看旧的电影《情人结》，眼目一簇簇落下。

　　原来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无可奈何。总是要无奈地看花朵凋谢叶落大地，无奈地经历相聚别离生老病死’无奈地体会着人间沧桑世事变迁。

　　原来可怕的不是不曾遇见，而是明明重逢了，明明就在面前，明明有爱，却无法说。

　　看到咫尺天涯这四个字，便会狠狠地流目。

　　亲爱的叔叔，虽然我有用很多很多的文字去堆砌情感的那种热情，可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手段去延续我们的故事。我的青春热烈地绽放，带着朝时明媚，暮时憔悴的遗憾。花落后是一大片一大片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芜，比空虚更可怕的荒芜。付出了很长的时间却没有等到果实，是我欠缺耐心吗？不是。我一直都擅长等你，乐子等你，情深的让我自己都难以解释。在无数次的柔肠寸断泪湿枕畔后，你，却还远在天边。

　　有时候竟会生出极强烈又可耻的冲动：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什么般配、自尊、别人的目光、你的心思，什么都不管了，就跑到你的面前，哪怕是跪在你的脚下，说我爱你。无法无天地爱你。

　　还有些时候会有可怕的卑鄙的念头：我要把我的记忆变为一把世上最锋利的刀，把我对你所有的情感，无望的阴郁的心境，全部刻下来，和着为你流下的眼泪，一并打包给你。哪怕是终有一天，这个世界真的变得面目全非，我也要在你活着时，记着我的名字；死后，随着你的记忆一起埋进黑暗的土里！

　　国庆长假结束的时候，就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公司旅游日。

　　去的是湛工。

　　我缺席了，因为患了很严重的感冒。当公司的同事从海边回来的时候，我的病仍然没有好。

　　寂寞的人，感冒会拖得很长。因为她自己都不想好。

　　我被发烧、头痛、咳嗽、四肢乏力陪伴着，没有就医，不曾吃药。

　　我喜欢上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一切都似在梦中，梦中，是展翔穿着帅气的新装，步入结纟昏的礼堂。

　　只是醒来后，仍然没有他的消息。就连消息最灵通的小秦，亦不曾提过他的婚讯。

　　一个周日，我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去博雅买琴弦。那年博雅还在市人民医院的斜对面，现在，它已经搬到了假日广场的楼下。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熟人：小秦和桑晨。小秦挽着桑晨的右臂，像一切在热恋中的情人一样。

　　我站在出口冲着他们正欲进去的模糊的身影微笑。小秦便把桑晨挽得更紧，更加亲密。他们向我走来，我一定病得很重，至少脸是烧得通红的。因为桑晨第一句话就说：“你病了？”

　　我说对。

　　他再问：“你的右眼怎么了？”

　　是的，他是第一个关心我右眼的人。因为我的右目艮，在下眼睑里面，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红红的、肿巾的、硬硬的一团。

　　我说：有几个月了。”

　　“那怎么没去看看？”

　　“没关系，我的眼睛，本身就很爱长这个东西，每年都要长一次的。

　　不过今年可能因为是本命年，多灾多难，几个月了，还没下去。”

　　然后我说，再见。

　　桑晨挡在我的面前，说，去医院看看吧！有些病是不能拖的。

　　我说。见。见了。

　　周一下午，小秦写了一封邮件，很长的邮件。内容如下：

　　小夏：

　　我不知道你会怎样想我，关于天的那一幕。

　　其实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我一直都在想以怎样的方式告诉你才比较好一点。

　　你会觉得我虚荣、虚伪吗？

　　因为我偷偷地接近你的追求者，并成功地将他占为己有。

　　我不怕你这样想。

　　我从来没有掩饰过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因为你不会理解我对“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有多么深刻的理解。从小到大，我已经记不清楚我的父母为了钱而吵过多少次，打过多少架。但我永远记得，当全班同学都已经把书钱学费交到学校，只有我一次一次地被老师赶出教室；忘不了因为凑钱买个作业本，小小的我不得不去荒岭里采摘一种叫“走马琴”的中药去卖；忘不了不自再上学的我哭的是怎样的一种昏天暗地；忘不了母亲因为没钱而不得不受的病痛折磨；忘不了父亲在农忙时因为拼命千农活营养跟不上而吐出鲜血的情景；我忘不了，大学四年，每一季我只有两套可供换洗的衣服陪伴着我花一样的青春年华，在别人怜悯慈悲的目光中，在校园中穿梭。

　　很多，关于贫穷的往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而造成所有这些g4根源，就是那个万恶万喜的“钱”字。从小到大的生活状况，就像被制作成了黑白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或者电影并不是黑白的，只是我所经历过的生活是单调的黑与白。悲哀的色彩。我发誓，我一定要摆脱贫穷，远离贫穷。有足以过上幸福生活的钱财。

　　对于爱情，我又何尝没有过美好的幻想。我也曾感动于书中那个美丽的故事：在圣诞夜，贫穷的丈夫当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怀表，给妻子买了一把漂亮的梳子，而同样贫穷的妻子却卖掉了美丽的长发，为丈夫的怀表买了表链。但故事毕竟是故事，谁也无从知道丈夫和妻子在度过一个温暖的夜晚后，第二天面临无米下锅时的窘迫与7艮辛。

　　我认清了生活的现实。所以当我看到报纸上新闻上用特大号的字登出“某某女大学生征百万富翁”、“某某少女傍大款”诸如此类的消息时，我从不会轻视那些在别人眼里“道德败坏”的女人们，我深刻地理解她们。我相信在这些女子中，大多数本性善良，只是生活的无奈逼着她们做出种种超出常规的举措。而这些做法，甚至不是她们的意愿。而她们，不得不这样做。是的，无奈。那是从心底里的无奈。没有任何办法。

　　我追求公司的每一个未婚管理人员，甚至仗着自己会说日语，连小日本鬼子都不放过。因为他们有着稳定且较高的收入，是我未来不必为生计而发愁的保障。可是，我知道，那些人，终究给不了我婚姻。

　　从桑晨第一次过来找你，我就注意他了；从他第一次在你生病的时候，送药过来，我就欣赏他了；从他得不到你的消息而辗转找到我，我就喜欢他了。

　　你不爱他。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也严肃地拒绝了他，不是吗？

　　他对你无微不至的关心与呵护，换来的却是你心如死灰般的平静。他对你的那些好累积起来，可以汇聚成一条爱的海洋，即使是木头，也该感化了。可你的心，却是比万年冰川更加坚硬寒冷的地狱。我不知道你只是对他如此，还是对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我想他也是。因为你从来都不曾说。你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人，人缘好，是大家的开心果，所有人都喜欢你。我曾经仔细梳理你的一切，却发现，你的感情，对于我们这些与你朝夕共处的人，却是看不穿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