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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城大酒店”坐落在市郊工业开发区一条大街上。

  这间中外合资的豪华大酒店每天贵客盈门,热闹非凡。餐厅分布在各幢大楼内,有着名的罗马建筑风格的友谊厅、东方田园式的巴蜀宴和华美的贵宾楼,能接待各种档次的宴会、冷餐会、婚宴、商务套餐及丰俭随意的家庭小酌。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衣着光鲜,像个整天合不拢嘴的笑面机器人一样地站在大厅门口,千篇一律地重复着虚情假意的客套话。

  一个月下来,我领到三百多元的工资,顿时我头晕目眩,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我像个万元户似的,立刻给家里写信,说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把一部分钱寄走后,又跑到卖衣服的档口讨价还价帮父母、姐姐每人买了件衣服,然后又花几元钱请娃娃去了一间几乎是免费的音乐厅听小提琴和钢琴独奏。

  那一晚是我离开家乡后感觉最开心的一晚,无论小学还是中学,我一直视音乐为生命的空气一样,她之于我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所有的音乐都像从天国飘来的花朵,我在这音乐的花园里找到了幸福和满足,音乐和我的整个生命都交融在一起,不可分离。

  那晚演奏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叶赛尼亚》等乐曲,那旋律深深打动了我,仿佛自己正和那个痴情善良的叶赛尼亚站在一起,听她用优美的声音回忆着久远的爱人。那一夜,我把自己彻底融化在那凄艳绝美、婉转空灵的旋律里,忘了杜忠,忘了漂泊异乡的惆怅。

  一天傍晚,我照例准时地出现在大厅门口,我着一袭粉红色的旗袍,足登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亭立在大厅门口。

  这时,走来一位衣着非常考究的男子,我颔首微笑:“欢迎光临,先生请进。”像往常一样,我引着客人走上楼,待他坐定后,我转身欲走。

  “小姐,请等等。”背后的男子突然开口。

  我有些诧异地望了望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小姐,你能陪我坐坐吗?你的样子很迷人。”他仰头望着我,语气十分和蔼。

  我感觉到了对方如芒的目光,忙避开他的目光,得体地说:“对不起,这不是我的工作。”说完,我急忙走下楼去。

  一小时后,男子走到我身边,迅速塞给我一张纸条,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我的心狂跳起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慌慌张张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小姐,我特别喜欢像你这样含苞待放的少女,我想和你交个好朋友,请不要拒绝我,我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且干劲十足,一试就知道了……未等看完,我气咻咻地把纸条撕得粉碎,“神经病!”我在心里骂道。

  当晚,我约了娃娃出来,我们坐在酒店的花坛边,古铜色的吊灯像一盆盆火焰一样在方形柱上燃烧。我望着远方明亮的灯火,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她了,我忽然产生一种受伤感。我仔细地观察娃娃的表情,娃娃笑起来,一会儿,她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有老婆的人呀,很有钱,专做钢材生意的,她笑我太神经过敏了。

  我觉得委屈,本以为她一定也会像我一样产生愤怒之情,不曾想,她忽然变得故意别扭起来,一点儿也不珍惜我们之间的深厚友谊。

  我不做声了,突然不想说一句话。

  她侧头望了我一眼,“喂,我的大小姐,生气啦?”

  “我哪敢。”

  “你呀,真傻,他是这里的常客,还能把你吃了?”

  “反正我不喜欢那种****腔调。”

  “做人有时不要太认真了,这样会很苦的,尤其是像做我们这行的,太认真什么都不好办了,太清醒往往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凝视着前方,然后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轻松一会儿。”

  “去哪儿?”

  “去前面的啤酒城,我还能把你卖了。”

  我们来到黑压压的人声喧闹的人海里,啤酒的芳香充溢了四周,红色的蜡烛像点点星火在小方桌上闪闪烁烁。

  我们坐在角落的一隅,吧台上坐满了一排穿着性感的小姐,她们嘴里叼着一支烟在吞云吐雾。

  娃娃要了一大杯啤酒,要了一小盘炸鸡翅。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冰啤,平静地说:“我好难得有这样的潇洒,出来几年,挣的钱全都给了家里,我们家穷,几个哥哥都老大不小了,但你没钱,叫化子也不要你。”说完,她笑了一下,平静得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家也好不了多少,我母亲失业,父亲的单位效益也不好,工资吃饭都不够,没办法。”我说。

  她没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她的表情有时让我觉得忧虑重重。

  她放下酒杯,目光炯炯地望着我说:“小妹,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自己出来当老板,我不愿再帮别人打工,没意思。”她诡秘地一笑。

  “你想开店?”我瞪大了眼睛。

  “有这个打算,可惜没钱,不过,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就这么一辈子给人打工。”

  我忽然觉得娃娃的整个形象都在我眼里高大起来,我怦然心颤,“那到时我来给你打工吧。”

  小风在窗外徘徊,如一群温情而肢体凉凉的鲸鱼在我周围浮游,窗子外边,炸弹一样的重金属摇滚和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嚎叫不断在空中炸响。我烦躁地捂住耳朵,在房里郁闷地踱来踱去。这时候,有人敲门。“谁呀?”“是我,娃娃。”我忙打开门,闪身让她进屋。“走,我带你去玩,老呆在屋里会老的,干嘛老把自己收藏起来,你这么漂亮,多可惜。”她一进门,就说。

  我说:“你神经什么呀!什么收藏躲藏的。”

  我问去哪儿。

  她笑而不语。

  我说别跟我神秘兮兮的。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紧换上一条白纱裙。

  “看来我下次得带胶布来。”

  我说又干什么。

  她说封你的嘴哕。

  我笑起来,然后高高兴兴随她出了门。

  走下楼来,一部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这时,一张似曾相识的马脸从车窗探出头来,“你好,林小姐。我一直看着你走来,像个白雪公主。”

  咦,怎么是他?写纸条的那个男人,我心一惊。

  “你不用怕,我和娃娃是老相识了。”他见我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忙说。

  我磨磨蹭蹭有些勉强地上了车,我和娃娃坐在后座,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我很不安,但想想娃娃是我的好朋友,也就尽量往好处想了。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幢似住宅区的“四合院”停下来。

  这个叫李锐的男子打开车门,彬彬有礼地请我们下车。

  三人往光线昏暗的楼梯拾阶而上,到了八楼,李锐停下来,一边开门,一边说:“这是我朋友的房子,他们一家在台湾,偶尔我过来看看。”我紧挨着娃娃坐下,不一会儿,娃娃有些心神不定地站起来,我腾地立起身,拉住她说不要走,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说她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这时,李锐端着两瓶易拉饮料放在茶几上,又转身进了房间。

  娃娃把我的手拨下,说真的得走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使你非得现在走,我忽然不快地说。

  她不再说什么,拨开我的手,然后在门口和我做了拜拜的手势,便匆忙消失了。

  我有些迷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是否和某人约会,或者有其他隐私。

  这时,李锐穿着一条三角裤从卫生间走出来,露出强健的大腿。

  心羞涩地把头扭向一边,我说我走了,我出去等娃娃。他说你不要怕。我这人很温柔的,他的手正在缓缓移向他的下体,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我,他的****正在话题之外膨胀起来,一副性饥渴症患者的样子。

  这使我非常害怕,我低着头,心仿佛要跳出来。这时,我一抬头,却惊骇地发现他已脱掉裤衩,他的手在自己的腿间急促抖动。天哪,****佬,我站起来,惊恐得慌忙朝门外走去。

  他迅速地蹿到我背后抱住我,双手探进我的胸部,羞耻感使我不敢大声叫喊,我拼命挣扎,然后低头朝他的胳膊死命咬下去,他疼得松开了手。我趁机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我两步并作一步踉踉登登往楼下狂奔,突然,脚一歪,我从楼上摔了下来,我痛苦地****了一声,用手轻轻擦了擦膝盖上的血迹,我惊恐地往楼梯望去,除了昏暗的灯光,楼梯死寂一样的沉静。

  我捂着疼痛的左腿站起来,一拐一拐地朝大街方向走,夜色苍茫中,我的体内燃烧着一座愤怒的火山,啊!李娃娃,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这个下贱的****,你是故意害我呀,我求你别走,你使我蒙受污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哪是什么朋友,我要找到你,要骂死你,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有意的,你是有意要害我呀!这就是我信赖的朋友。

  一滴苍凉的泪珠从我无助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像一颗珍珠坠地。我把那一滴复活的泪水和着所有死去的往昔一同咽进肚里。

  这一幕让我记忆犹新,我由此想到这个世界上的种种****,它控制着我们的意识,它使天使变成魔鬼,魔鬼又变成天使,世界是如此深不可测,变幻多端,人性的善恶竟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因此,这个世界是一个多变而复杂的活物,一个既丑陋又美丽的活物。

  这些感觉,是在我经历了许多之后才幡然醒悟的。

  那晚我回到酒店,发疯一样地找她。一连几天,她仿佛失踪了一样杳无音讯,我走到经理办公室,一打听,原来就在前天,她已辞职了。啊,一切只在片息之间,却已是岁月如梭。

  我决定离开酒店。

  次日早晨,我草草吃了一个馒头,像条游鱼,在这个繁华的都市穿梭。

  已是深秋了,秋风们穿过路边的高楼大厦,畅通无阻,天空变得格外阴郁起来,宛如巨大的帷幕,冷冷地悬挂在地平线上。

  我在那块出租屋集中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间价格很便宜的房子。房子虽然破旧不堪,像个迟暮的老者,但我还是庆幸自己有了一个栖身的地方。

  这是一个老太太的租屋,房子里只有一张旧沙发,好在房子中央有一个阳台,使我可以看到蓝天。

  交了押金后,老太太还不给我钥匙,警惕性很高,大概是里面有张沙发或者因为我是外来人的缘故吧。

  她用那双昏花的眼睛将我打量了一番后,才打开门,然后颤颤巍巍地下了楼。

  这是一扇令人绝望的门,我驻足眺望,渔网一样的房子密密实实地挨在一起,整幢鳞次栉比的房子永远没有白天,仿佛与世隔绝,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光线一丝也透不到房里。

  我打扫了一下房间,刚想休息一会儿,忽听到一阵阵怪异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是两只大老鼠在叽叽咕咕说着暗语,见到生人,它们对视了一会儿,就影子似地逃走了。我有些恐惧地把眼睛贴到一个窟窿上,向里边窥望,我想,这大概是老鼠窝了。我走到下面的一个建筑工地,装了点沙和水泥把窟窿填满了。

  一连几天,我早出晚归地出去找工作,但大都让我望而却步,我没有高学历,这成了我求职的致命杀手铜,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有天晚上回来,房门锁着,老太太不知去了哪里,大晚上了,我不敢在租屋附近闲逛。一到夜晚,那些打扮得既俗气又土气、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便站在黑暗的小巷里招揽生意,而丑陋、粗俗的男人们在狠狠杀价的同时也并没有忘记在女人身上揩点油水,他们嘴里吐着大粪,使得周围的空气污浊不堪。

  我在门口焦虑地等着老太太,又急又怕,偶尔有行人走过,目光复杂地望着我,一个瘦瘦的男人走过来,轻佻地和我说话。

  “你滚开”我气愤地吼道,男人灰溜溜地走了。

  当时,我只想流泪,我背过身,在门口足足等了三个小时,一种不胜凄凉的感觉从脚底升上来,如同黑暗无底的长廊,走不到尽头。

  空气里仿佛不断飘过大粪的气味,我感到剧烈的恶心,并且马上就要呕吐出来……

  终于,我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间专门经销葡萄酒的公司做推销员,为了完成推销额和增加点提成,我一间酒店挨着一间酒店地去推销,实在饿了就买点饼干和面包吃。

  可一个月下来,我竟没有售出十箱酒,不知为什么,老板没有炒我鱿鱼,也许是因为人手太少的缘故,我留了下来。

  有一天,我去乐士宾馆找客户,开门的是一位女士,她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听了我的介绍,她一句话也不讲,连看也不看我,一指门充满蔑视地对我说:“出去!”一转身,我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哗哗流下来。

  有人说,人生就是含辛茹苦,我当时幼稚地想人生就是一杯苦水,而我把这杯苦水饮尽了。

  这一年对于我来说实实在在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也是充满悲剧性的一年。

  在这一年,先是有可能成为我这一生中的“初恋”被迫宣告流产,然后是友情的背叛,再后来是颠沛流离的求职之路,最后,由于我再也付不起房租,老太太义正辞严地下了逐客令。

  我像一个弃儿一样被这个城市抛弃了,茫然地在路上走着,我的前方总是挡着一幢幢房子,如同一道道命运的屏障,使我无法跨越。

  除了沉甸甸的忧愁,我似乎已一无所有,我摸摸口袋,只剩三十元钱了,三十元能维持几天?回家,绝不可能,我有千万个出来的理由;为了忘却,为了父母,为了我自己,我有千万个理由留下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不断地和我的内心对话。

  我沿着路边走着,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个烧饼,然后躲在一边吃起来,我感到有些口渴,便想找个有自来水的地方,我朝四周望去,对面是一所美术学院。

  我走到美术学院门口,在白色的铁栅栏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奇妙的艺术世界啊!塑像林立,仿佛是一个雕塑公园,青翠的草地、喷泉,紫藤密密地攀援在白色的墙壁上,高大的翠竹、棕榈和芭蕉在丝绒般的草地上整齐地排列,根须摇荡的老榕树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画板上挥笔作画。我看得竟有些呆了,幽静、美丽的大学校园第一次给了我全新的感觉,我的神思一下子跳到了我的童年,啊!武水河畔的流水,水面上嬉水的小鸭子…我的心里竟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激动。

  我顺手捡了条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我童年的鸭子。“杜忠哥、杜忠哥”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小女孩向我的记忆跑过来,我的眼睛忽然有些润。

  不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我自小就是个爱哭、孤僻和多愁善感的孩子,不知因为什么,一滴泪水竟包容着那么多深邃的内涵,自从离外家乡那天起,泪的水源又再生了一条,这个城市给了我“喂养”,让我诞生出背井离乡的离愁和骨子里面驱逐不去的自卑情绪以及那种无以言状的生存的忧虑。

  我没有少年。

  我蹲在地上沉思默想着。

  “嗨,画什么呀?”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畔鸣响,吓我一跳。我回过神来,一位很有艺术家气质的年轻女子站在我面前,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在这儿等人吗?”她又问。

  “不,进来喝水。”我老老实实回答。

  “你喜欢画画?”

  “小时画过,现在不画了。”

  “那现在做什么?”

  我低下头,不想说话,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温和地望着我,问我是哪里人,在哪里读书。我像小学生一样一一回答了她。

  她不再询问什么,隔了一会儿,她带着一种欣赏的神态平静地注视了我一会儿。

  她说:“你很有气质,体形很美。”接着,她问我愿不愿意在美院做专业模特,说美院很需要像我这样的模特。

  “怎么,不愿意?”她亲切地望着我。

  “我行吗?”我有些踌躇。

  “你行的,我是油画系的老师。姓林,叫我林老师就行了,来,跟我来。”她用手臂轻轻搂着我的肩膀带我向教备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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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一个女人体模特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