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颗善良的心

　　现在的媒体采用采编分离政策，所以安雅意采访完林泽生，把稿件写完传给编辑，后续的工作就不关她什么事了。

　　记者这个职业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但是这份光鲜的背后代价也是巨大的，简言之，就是忙，如果想稍微具体点解释，那就是全年无休。于是安雅意在忙完林泽生的事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的工作。

　　安雅意以为在经济部可以过过舒心的小日子，每天采访几个商业翘楚，认识认识城市经营，十足十的美好。可惜安雅意最近流年不利，碰上的全是经济纠纷的案子，而且一个案子比一个案子棘手，弄得安雅意一个头有八个大。

　　最近要跑的一个新闻是一位老婆婆因为她的儿子不给她赡养费而将其告上法庭的事。老婆婆的儿子下岗失业，却成天游手好闲，甚至赌博斗殴。喝多了就到老婆婆那儿闹事，说你这个没用的妈，我一点都指不上你！老婆婆骂他几句，他就动手打人，有一次还把老婆婆打到医院去了。

　　老婆婆的老伴死得早，老婆婆年纪大了就只能寄住在大女儿家。可是大女儿有小儿麻痹症，丈夫又是个酒鬼，一家人生活得十分窘迫。大女儿虽然不能把自己的妈赶出去，但是为难的样子也全然被老婆婆看在眼里。

　　老婆婆人老了，但是身体还算健朗，在大女儿家不想吃白饭，每天天一亮给家里人做完饭，就出去捡破烂了。

　　大女儿的丈夫虽然是个酒鬼，可毕竟还是个劳动力，每天打个零工一个月也够买家里的米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上个月大女儿的丈夫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命倒是救回来了，可也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大女儿倒在老婆婆的怀里死命地哭，说：“妈，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我和老吴一起跳河算了！”

　　老婆婆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女儿活不下去，就挖空心思地想办法。想来想去，把主意落在了小儿子身上：你就算不帮你姐姐的忙，你妈老了，我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你还不赡养我了？

　　谈判的结果就是小儿子不给赡养费，老婆婆一怒之下把儿子告上了法庭。

　　昨天老婆婆到市里的各个律师事务所，求哪位律师能帮她免费打官司，安雅意就拿着采访本和录音笔跟着跑了一整天。等到晚上8点多回家的时候，安雅意连衣服都没力气脱了，直接睡死过去。

　　所以当外面还一片漆黑，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安雅意杀人的心都有了：记者也是人好吗？记者也是有上班时间的，不是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好吗？！

　　可是当安雅意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老婆婆的哭声的时候，安雅意马上就清醒了，一边安慰老婆婆你别哭我马上就赶过去，一边拿着钥匙直接奔出来打车。

　　等安雅意赶到现场的时候，安雅意发现比自己预想的情况差多了。

　　老婆婆的儿子叫陶大伟，身材魁梧又健硕。此时明显喝多了的陶大伟正在自己的妈妈和姐姐面前耀武扬威，甚至手上还拎着一根铁棍。老婆婆和陶大伟的姐姐被陶大伟从屋里拽出来，丢到地上。安雅意去扶老婆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老婆婆额头被打出血的伤口。

　　安雅意大惊，指着陶大伟说：“你怎么能打人呢！连自己的妈都打？！”

　　陶大伟骂得正爽呢，忽然被一个外人搅了局就变得更加烦躁暴力。他上前一步走到安雅意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大吼：“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安雅意被陶大伟抓住的瞬间已经害怕了，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怎么能对付得了一个醉汉？可是看见老婆婆和那个有残疾的姐姐，安雅意只好逼着自己强硬起来。

　　安雅意说：“我是记者！快点放手，不然我报警了！”

　　“呦，大记者啊！了不起了不起！”陶大伟松开安雅意的衣领，激动得拍起手来，脸上的笑容也是十分的扭曲。他说：“可是老子管你是谁！碍着老子的事就不行！你们这种大记者不是会写文章吗？不是会揭露社会现实吗？你写啊！老子不怕你写！老子正愁自己出不了名呢！”然后大手一挥，铁棍直接挥到了安雅意的头上。

　　安雅意昏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别人工作要钱，我工作要命啊……

　　许云朵打掉孩子以后，不肯回家住，安雅意又无暇照顾她，所以安雅意强硬地逼着她住了几天的院。本来许云朵就不是生了什么病，现在住在医院也就是打打营养针和吃一些营养套餐。许云朵一边抱怨自己都快养成胖猪了，一边郁闷得觉得自己太久没有呼吸到自由的阳光，身上都要发霉了。所以当听说安雅意也住院了，当然前提是没出什么大问题，生命无碍，云朵姑娘兴奋了，求着护士给她们安排在一个病房。

　　在安雅意顶着一顶白纱布做成的菠萝帽被许云朵嘲笑了十遍以上之后，安雅意不淡定了。

　　“笑！有什么好笑的！不知道尊重病号啊！”安雅意抓狂，这东西也没那么难看吧？至于嘛！

　　“嗯，我尽量不笑啊。”许云朵立马绷起脸，然后坚持了一秒钟就翻倒在床上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要不是被一个电话打断，安雅意就直接冲到许云朵面前，把她打得屁股开花了。

　　是林泽生。

　　说起林泽生，安雅意觉得他们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安雅意下意识地避开和林泽生的接触，可是这个男人似乎总会在他们的关系接近断掉的时候找个机会重新黏合起来。安雅意不反感，可又觉得很无奈。

　　林泽生的声音一贯的清朗，他说：“雅意，今天我下班早，也正好路过你报社，我去接你下班吧。”

　　“那个……不用麻烦你了……我，我……”

　　刚才安雅意听见电话里有纸张沙沙的声音，想来是林泽生正在翻阅文件。可是安雅意表达出了拒绝的意思，那边的声响立即就没了，安静极了。

　　过了片刻，林泽生才说：“雅意啊，你很厉害嘛，拒绝我的女人还真不多。”

　　安雅意无语，这个男人是有多自恋啊，拒绝你不是很正常吗？

　　林泽生笑了，接着说：“雅意，我刚帮你把采访顺利完成，你就拒绝我，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安雅意扑哧一声笑出去，大哥，原来你是驴啊！自我认识真到位！

　　“笑什么呢？这么夸张。”林泽生当然知道安雅意在笑什么，他无奈地挠挠头，心想老子平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气度哪里去了？怎么在这姑娘面前说话总是这样口无遮拦错话连篇的。

　　“呃……我没笑什么，没有！”在许云朵越来越探究的眼神下，安雅意只好硬着头皮速战速决，说，“关键是我现在不在报社啊！”

　　“在外面采访？”

　　“不是，我在医院呢。”

　　“你生病了？身体不舒服？严重吗？”

　　“就是出了点小意外，没大碍。”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就到。”说完，林泽生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把安雅意弄得莫名其妙，谁同意你来了啊？

　　林泽生说的马上那速度是绝对地快，不到15分钟，林泽生已经坐在安雅意的床头，扳着安雅意的脑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一会儿了。

　　“嗯，还好没大事，没脑震荡。”

　　安雅意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不是医生，你在这下什么结论啊。

　　此时许云朵凑了过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林泽生，一会儿看看安雅意，原本不暧昧的气氛都弄得冒粉红泡泡了。

　　许云朵说：“哎我说二位，我用不用出去一下，好不打扰你们的二人空间啊？”然后在林泽生和安雅意都没回答之前，许云朵就像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一边蹿还一边说：“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走！阻人姻缘被驴踢！”

　　安雅意满脸黑线地解释：“你别理她，她最近精神不正常……”

　　林泽生当然没空理许云朵，他把安雅意背后的靠枕抽走，让安雅意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才说：“说说吧，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安雅意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低着头对手指，挑能说的，说得清楚的告诉林泽生。安雅意越说林泽生的脸色就越沉，等到安雅意说完的时候，林泽生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

　　在安雅意的眼里，林泽生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商人形象。就算他逗着自己玩，装帅耍酷的时候也觉得这个男人欠扁归欠扁，但是风度还是有的。林泽生真正生气的样子，安雅意这还是第一次见。

　　安雅意从被窝里伸出手，拽了拽林泽生的袖口，说：“哎，你不会想以暴制暴吧？”

　　林泽生高深莫测地笑了下，笑得安雅意毛骨悚然的，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以暴制暴这种低级的手段我是不屑用的。嗯，下次你去采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你陪我去干吗呀？”

　　“给那个小子点颜色看看啊，总不能白让他把人打了吧！”说着，林泽生抬手摸了一下安雅意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头，惹得安雅意疼得哇哇大叫。

　　林泽生走后许云朵蹿到安雅意身前，一面暧昧地说：“哎呦，这屋里的声音很激情嘛！说，是不是春心荡漾芳心暗许了？”

　　“去你的！没个正经！”

　　林泽生说到做到，安雅意出院后的采访真的就陪她一起去了。安雅意以为林泽生会花重金给老婆婆请一位知名律师，把这场官司打得漂漂亮亮的，或者用点手段给陶大伟一个惨痛的教训。可是他没有。

　　林泽生先说通老婆婆让她撤销了对儿子的上诉，然后向老婆婆保证，他一定能把这件事情解决好。

　　出了院子，安雅意满是疑问。她说：“林泽生，你干吗劝老婆婆撤销了上诉啊？陶大伟那种人不给老婆婆赡养费还打人，他就得坐牢！”

　　林泽生赶紧安抚这个炸了毛的小女人，说：“陶大伟要是坐牢了，你养老婆婆？”安雅意瞬间哑口无言，这个她确实没想到。

　　林泽生见安雅意安静下来了，就继续说：“而且这案子算不上刑事案件，也就是经济纠纷吧。法院对这种事向来是劝着来，能庭外调解就庭外调解。就算判了也是要求陶大伟每月按时给老人养老金，可你觉得陶大伟是讲理的人吗？法院判了他就能给钱了？我看不能吧。而且上诉了，他们的母子关系也就走到头了，何必闹成这样？”

　　“那怎么办啊？”安雅意很苦恼。安雅意只是记者，只负责报道新闻，可是和这个老婆婆相处久了，就想多帮帮她。

　　林泽生打开车门，让安雅意上车。他说：“这事交给我吧。你伤口还没好利索呢，别瞎操心了。”

　　第二天安雅意再去看老婆婆的时候，老婆婆已经眉开眼笑的了。她拉着安雅意的手，开心地说：“哎呀安记者，昨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真是好人啊！他给我们家大伟安排了工作，大伟也说每个月给我养老费了。其实啊，这钱多钱少的真无所谓，关键是大伟现在肯好好工作了。我这老婆子啊，总算是安心了！”

　　原来，昨天林泽生送安雅意回家后，就直接找到了陶大伟。他给陶大伟安排了一个保安的工作，工作很固定，薪水虽然不高但是绝对能保证温饱。

　　林泽生说：“每月你从工资里抽出八百块钱给你妈养老，剩下的怎么花你随意。但是你要是不给，你这个工作就别想做了。而且你知道，我在北京混迹这么多年了，想要断了你的路，轻而易举，你自己看着办吧。”

　　后来林泽生还对安雅意说：“雅意，最初你采访我的时候我对你的态度很不好，但是我只是想逗逗你，我真的没恶意。如果我的态度给你带来困扰了，我向你道歉。”

　　这是安雅意第一次好好审视林泽生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很富有，可是他却说：“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比穿一件华美的衣服更重要。”

　　安雅意听到了自己的心悄悄融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