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意外结怨(2)

　　是冯默白，那标志性沉着冷静的声音，似乎与他的表情一样，好像永远不会有多少波澜。云景很意外，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接到冯默白的电话，停了一下才“嗯”了声，又觉得有点不够，于是补充解释道：“我今天有点事，所以没加班，您找我有事吗？”

　　“我想就今天你在办公室说的话向你解释一下。”

　　“哦，您说。”云景尽量用淡然的语气回应。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

　　车子急刹，公交车厢内的人猛然一摇晃，纷纷发出抱怨。云景拿在手里的手机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以至于冯默白后面半句话她都没有听见。

　　公交司机冲着前面一辆私家车的车主骂了句不太好听的话，然后重新发动车子继续向前。

　　云景艰难地蹲下身子，在拥挤的人群中捡回手机，好在没有摔坏，甚至电话还通着，她赶紧放到耳边喂了一声，然后说：“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嗯，那算了，你去吧。”冯默白停了两秒，平淡地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云景心里有点疑惑，冯默白说算了，是什么算了？难道他本来是要找自己有什么事？由于公交车上人太多，云景不得不在拥挤和推搡中放弃了思索，收好手机后随着人群朝车厢后面挪动步子。

　　七点左右，云景到了×大南门外，沿着学校旁边的树林走过一段林荫小道，就来到铺面林立的步行街上，书店、CD店、饰品店、饮品店，还有一些贩卖零食的杂货店，像所有大学旁边的步行街一样，这些是专门为赚学生的银子而开设的店面。

　　云景走到街尾，走进一家叫Miss的饮品店，里面坐着一对看模样是情侣的男女学生，两人穿着同样的横条衬衫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看书，一个边看书边在本子上做记录，看起来简单而美好，他们的周身散发着青春爱情的芬芳味道。

　　为了不打扰到他们，云景选择了离他们最远的靠墙位置，要了一杯鲜草莓汁坐下来。手机响起，云景打开，那只是一串数字，因为号码主人的名字没有被她存入电话簿里。

　　“喂。”云景接起电话。

　　“喂，是我，林摩。”

　　“我到了，你在哪儿。”云景丝毫没有客气，冷淡地问。

　　“有点堵车，我可能要晚点到，抱歉。”林摩微有歉意地说。

　　“要晚多久？”云景并没有理会他语气里的歉意，很直接地问。

　　“可能要十几分钟。”

　　“七点一刻，时间一到我就走。”云景说完，没等林摩多说话就随手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云景握着手机想了几秒，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这样刻意地对林摩显露出敌意很容易被误解成她还在为林摩抛弃自己而生气，会生气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还在意？不过，再仔细想想也对，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抛弃能不心存恨意？她能这样坐下来与林摩面对面交谈，已经实属不易，她又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大度来。

　　喝完一杯草莓汁，云景翻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倒数，当时间跳到七点十五分时，她起身付完钱后推门而出，却没想到刚走出几步就看见对面路边的路灯下有一辆宝马停下。

　　车门打开，林摩走了出来。他身穿灰色羊绒休闲上衣，黑色休闲裤，金丝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英俊的面孔，一线薄唇微抿给人以冷傲之气。向来出手果断的男子有这样一副面孔倒也相配。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林摩大步走过来在云景面前站定。

　　云景抬头看着林摩，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她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别人迟到，更何况迟到的人还是她不太愿意见的林摩。

　　“云景，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因为我这点失误而赌气了，我们需要谈谈。”林摩冷静地客观分析道，带着他特有的理性姿态。

　　“对，有道理。”云景点头答应，转身重新进了饮品店。

　　重新坐下后，云景将包放到旁边，林摩在对面坐下。在店里兼职打工的学生小妹上前来询问喝什么，在看清林摩的长相时露出了少女特有的羞涩，声音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一杯现磨咖啡，一杯草莓汁。”林摩并不看餐单，娴熟地点报让学生小妹有点意外，多看了林摩一眼才说已经下单，然后转身离开。

　　“林摩，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为我拿主意了。”云景淡声说。

　　“习惯了。”

　　“那就麻烦你尽量忘记这个习惯。”云景说着冲站在收银台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麻烦给我换一杯橘子汁。”

　　“好的。”服务员客气地答应着。

　　“你以前最爱喝这家的草莓汁，有次连着一周每天都要来。”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喜欢了，换口味了。”

　　“云景，我们就不可以和平相处吗？就算没有走到一起，也可以做朋友。”

　　云景淡淡一笑，将身子朝背后的藤椅里靠了靠，说：“林摩，我真不知道，一向高高在上的你愿意这样说，是应该荣幸你对我看得起，还是应该悲哀我遇到了最冷静的台词？如果你约我出来，是要说这些话，那就太没营养了。”

　　听到这些，林摩脸上原本的那些温和之态一下收起，重新恢复了倨傲冷冽的姿态。他坐直了一下身子，说：“好吧，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

　　“嗯。”云景应声，敬候下文。

　　“我们分开，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你可以将错全归于我，我愿意承担任何责任，不论你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满足你。”

　　“是吗，我提什么都可以？”云景一笑。

　　林摩点头，云景挪了挪身子坐起一点，微微前倾身子，微笑着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能那么冷静无情，就连分手也说得轻描淡写，不解释，不反驳，公事公办。现在，你又坐在这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摆出一副愿意承担一切、补偿一切的姿态，我应该感激你吗？感激你的赏脸，感激你在有了新欢之后还不忘想起要补偿我这个前任。”

　　“云景，我不能告诉你全部原因，有些事情我不说是不想伤害你。”

　　“不要说得那么高洁，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不过就是有了更好的目标，你大可直接说。我也不是三岁小孩，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林摩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比较容易接受，那么我愿意承认。”

　　云景在心里冷笑，果然如此，当初没有任何解释就突然提出分手，真是有了更好的目标。所以她就沦为过去式，喜新厌旧，好高骛远，皆是人之本性。

　　“那么，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要说吗？”云景重新将背靠到后面的椅背上。她知道林摩千方百计约自己出来，肯定不会只是向自己解释这么简单。

　　“还有就是婉清的事，我不知道你怎么认识了婉清的前男友。如果你只是为了赌气才和他在一起，那么你还是早点离开他吧。”说到这里，林摩似怕云景误会他的意思，又接着补充道，“我这么说并不是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拿自己的生活开玩笑。如果这么说你还觉得不解气，你就权当是不值因我这样吧。”

　　可能是因为林摩后面的补充说得太过诚恳，云景忽然就有些心软了，说不出太狠太讥讽的话了。她只淡淡地道：“你想太多了，我没那么无聊。”

　　“这么说，你是真和那个许南泽在一起了？”林摩皱眉，似有一些讶异。

　　云景看着林摩有片刻犹豫，她在考虑是不是告诉林摩自己与许南泽只是普通关系。正在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两杯饮品，林摩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没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最终，云景还是说了实话。

　　林摩并没有丝毫意外，似乎他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来问云景也只是求个肯定答案而已。他点点头，随手端起面前的咖啡浅抿了一小口，然后说：“许南泽的背景有些复杂特殊，如果可以的话，建议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不要走得太近，这算是提醒还是警告？知道背景就能相信吗，其实也不一定吧。”云景笑说着，喝了一些橘子汁，又酸又冻让她忍不住暗自打了一个哆嗦。

　　“云景，有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要有意识保护自己，不要随便相信一个人。”

　　“是呀，我知道，比如当初的你。如果你今天只是为了来教育我怎么交朋友，怎么认人，那么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云景冷笑着接话，随手提起身边的包，站起身大步走出了饮品店。

　　“云景……”林摩随后追了出来，在马路边成功将云景拦下。

　　“还有事吗？”云景侧头，神情漠然地看林摩，林摩迎视着云景的目光。

　　数秒的对视后，云景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她觉得争吵或是赌气似乎都没了意义。仰头呼出一口气，她平静地说：“林摩，其实你今天找我，最重要的事情是想让我以后不要再给你添乱，别再给你和宋婉清搅和，对吗？你不好意思说出来，那么我就帮你说了。我现在回答你，你放一百个心，我本来就对你们的事情没兴趣、没感觉，以前没想过要做什么，以后也不会有。我甚至可以在这里向你保证，以后但凡我能控制的情况下，见到你们我都可以避开一千米，大家井水不犯河水，OK？同样地，我也希望，你以后彻底不要干预我的生活，不管我交什么朋友，和什么人在一起也都和你无关，不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说完，云景侧身与林摩擦肩而过，走上前去伸手拦下一辆的士，伸手就要拉开后门。可随着一声轻响，刚被拉开的车门被林摩伸手一按重新关上了，林摩拉住云景的胳膊，朝出租车司机说了句抱歉后，示意他离开。

　　“林摩，你放手。”云景愠怒道，冷眼瞪向林摩。

　　林摩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过火，慢慢松开了云景的胳膊，退后一步闭目舒了口气，可等了好一阵，他竟什么都没说，漠然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走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站了两秒后转身看向云景：“云景，你经历过的事情和这些年你所付出的努力，都充分表明你是个值得拥有幸福的人，值得有个人爱你、宠你，一直陪着你。我曾经试图担起这个责任，试图给你幸福，想要让自己一心一意对你，直到走到最后，但因为一些原因我失败了。我不否认我伤害过你，但是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平安喜乐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你相信吗？”

　　沉默，很久的沉默，马路对面有一两个结伴路过的学生转头看向林摩停在路边的宝马，发出些许的惊叹之声。

　　“可以告诉我，你的那些原因是什么吗？”隔了很久，云景问。

　　林摩隔着几步距离看着云景，许久后缓缓摇摇头，似是十分无奈。

　　云景看着他轻声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他给不出更好的理由，不过她已经不计较了，结果不是都一样吗，说得再生动再煽情，不过都只是锦上添花之事，实质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愿意再继续这场对话，与林摩相约谈话只是为了就宋婉清的事情而来，既然已经达到目的，那么就此别过是最好的。因为她知道后面说再多，无非都只是那一句——“云景，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这话太苍白无力了，甚至还很矫情做作，还是拉倒作罢的好。

　　这次云景没有打车，她沿着步行街一路朝回走，在×大旁边的马路上走着，直到有些累了，就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休息。云景突然很想莫小珂，就掏出手机想要拨她的号，待机铃声是《Take me to you heart》，听了小半首后电话才被接起，耳边立刻传来了莫小珂熟悉而爽朗的声音。

　　“云景，我现在正在兰州的街上吃烧烤，好多好多吃的，好想你也在这里，你肯定吃成个大胖子也愿意。”

　　“嗯，多吃点，帮我吃。”云景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到有些低落。

　　“怎么了？听你好像不开心。”莫小珂的笑声淡了下来。

　　“没事。”

　　“是不是想我了？放心吧，等我把这里的东西吃遍了，我就回去了。”莫小珂兴奋地说。

　　“好，记得给我带吃的。”

　　“一定一定，云景你早点休息啦。”说完，莫小珂挂断了电话。

　　云景感觉似乎刚才有一道照到自己身上的光亮温度又渐渐消散了，有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孤寂席卷而来。

　　虽然已经独身一人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孤独、习惯独立，她以为自己已经将孤独、寂寞这类的字眼从自己的字典中排除，却不想就在此时，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这种感觉会猝然来袭。

　　她停下慢慢走着的脚步，转过身，看着马路上的车辆。有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问她要去哪儿。她笑着摇了摇手表示不用，然后目送那出租车远走，渐渐融入来往不息的车水马龙中。

　　或许，人就像一辆出租车，在你觉得可能需要停下的时候、可以载人的时候，往往别人是不需要或不在乎的；你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在别人眼中只是无数同样的车辆中不起眼的一部。所以你只能继续前行，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不知道在哪儿会遇到一个可以上车的人，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