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红色恋情

　　1939年11月中旬的一天，许云奉钱瑛之命去西坝小学接应一位到湘鄂西党委机关工作的领导人何彬。

　　许云何许人也？许云，女，1937年秋毕业于湖北省女子师范学校，17岁加入中国共产党，毕业后在抗日组织“武汉青年救国团”工作。那时许云对何功伟组织学生反日游行示威的壮举非常敬佩，他是她心中崇敬的抗日救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仰慕已久的英雄。1938年7月，当侵华日军沿长江直上，企图占领武汉时，中共湖北省委派遣何功伟到鄂南特委任书记，去开辟革命根据地，建立党组织和人民革命武装，抗击敌军。临行前，何功伟到三道街“責救”的团部，十几个青年战友在这里等着同他话别，许云也在其中。许云虽然和何功伟在工作上接触不多，但常在工厂、郊区、湖北乡村工作促进会、青年救国团看到过他，感觉他热情，朴实，平易近人，对他产生了好感。

　　这天夜里，十几个青年紧紧地围着何功伟，舍不得离开他，都希望何功伟在短促的离别前夕，给他们每个人留下些宝贵的赠言。何功伟给他们分析了时局发展的动向，当他谈到国民党反动派投降倒退，制造分裂活动的罪恶时，两条浓黑的眉毛由于激怒而直竖起来。当他谈到共产党坚持抗战的主张和应变措施时，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大家从他对当时形势的分析中得到启发，更加坚信只有共产党才是中华民族的救星，青年人只有紧跟着党去进行斗争，才能使祖国和人民免于沦为奴隶的命运。这时大家表白着献身于党和人民事业的决心和意愿。何功伟根据每个人的思想状况，提出了极其中肯的意见。许云专注着这位年轻领导的言谈举止，并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一会儿，何功伟终于微笑着走到她面前，说：“你是一个对人民事业十分忠诚的同志，希望今后要注重实际情况的变化，学会正确分析问题，准确判断形势，把工作做得更主动，更有效。”这看来是非常普通的临别叮嘱，却让许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许云离开武汉后，先是到了鄂西南的建始县，后又被调回宜昌湘鄂西党委机关，在党委书记钱瑛身边工作。那时党的活动已处于秘密状态，区党委机关也在不停地转移。

　　许云到了约定地点，见到的是一位身着便服、店员打扮的青年，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张坚毅、机智、和悦的面孔，却是她脑海里深深印刻着的何功伟。此时他已化名何彬，双方都感到意外和惊喜。许云看到何功伟比以前瘦了许多，这表明分别一年来，他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耗费了多少心血，不禁心疼起眼前这位年轻领导来了。何功伟从许云羞涩的脸容上也察觉到她对他有着一种特殊的爱恋之情。他顿时也对许云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1940年1月上旬，党组织决定让何功伟与许云单独建立党的的机关──党委宣传部，何功伟担任区党委宣传部长，许云担任部里的干事、交通员，兼做妇女工作。这种工作上的安排大大促进了两人感情的升华。许云主动去关心照顾何功伟，何功伟也极需许云的这种关心照顾，双方终于打开了爱的心扉，热烈地交融在一起了。在钱瑛大姐的关心和安排下，何功伟和许云于1月中旬在宜昌结婚。他们组成的不仅仅是党委的机关，而且也是一个真正的小家庭，这个小家庭是建立在为实现共同理想基础上的。何功伟自幼失去母爱，如今获得了许云对他的纯洁爱情，他的生活更加充实，更加滋润，更加充满激情。何功伟暗自笑自己，几个月前还在李锐面前诉说没找到伴侶的烦恼，没想到伴侣竟不知不觉走进自己的生活，真有点像命中安排好了似的，天衣无缝，瓜熟蒂落。何功伟的政治人格和出众才华令许云倾倒，他们准备随时为革命献身。结婚以后，他们更加严格遵守党的纪律。如与许云工作无直接关系的组织和人的情况，许云从来不问，何功伟也从来不说。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不满20岁的许云，不仅承担着超负荷的革命工作，而且无微不至地照顾何功伟的生活。在婚后的日子里，他们相亲相爱，互相帮助。何功伟经常给许云分析时局动向，敌人的政策，从而提出怎样正确执行党在白区工作的方针和运用党的不同策略，对许云启发很大。许云被何功伟水晶般的爱心所倾倒，再险再累的事都感到甘甜。在那段时间里，何功伟一边工作，一边探索革命理论，写了不少文章。随着政治环境的日益逆转，党在白区的工作更加艰苦了，党组织认为对党员的革命气节教育是一项紧迫的任务。此时，何功伟将心中早已酝酿成熟了的《革命气节教育提纲》写成文本。提纲中严肃地告诉共产党员：“中国共产党的最高理想及当前任务，要求党员的个人利益，无条件地服从党的利益和人民利益。要坚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无产阶级的革命坚定性，严格遵守党纪，保守党的秘密。如果被捕，在监狱和法庭上亦要坚持斗争，直到牺牲自己的生命，决不能叛党。”为了适应地下工作需要，何功伟要求许云完全领会提纲的精神实质，还要将提纲的主要精神和精辟段落背诵下来，认真负责地向基层组织的同志进行传达和讲解。

　　日寇占领武汉以后，又于1940年6月沿汉宜公路直扑宜昌，国民党军政机关早已闻风而逃。党委决定各部门立即分散撤退到巴东，各人设法找不同的社会关系。何功伟和许云迎来了婚后的第一次离别。何功伟提前3天先行一步，到所辖地党组织交待工作。他临行时叮嘱许云：“要机智坚定勇敢，又要机警灵活，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共产党员的责任。”然后，相约在巴东会合。分离后的许云，孤身一人来到长江边上，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四处打听上水船的信息，可寻找了一天一夜仍无着落。最后几经周折，通过在怡和洋行工作的同志的关系，才冒险登上了英轮公司最后一艘西撤的班船。船上多是难民和国民党军队的伤员，一派慌乱景象。然而十分意外的是，许云突然在人群中见到了何功伟，他拎着小包，两眼深陷，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令她好不心痛！两人在人们不经意之中接上了头。接着是经奉节、下巴东，沿巴恩公路到恩施，6天时间才走完了200余公里山路。当时许云已身怀有孕，体态笨重，但有何功伟的相依相随，她仍然感到轻松愉快。一到恩施，何功伟就忙于开会筹建中共鄂西特委。一连开了好几天会，特委成立，何功伟任书记。

　　鉴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和工作任务，尤其是许云在恩施、建始一带已经公开过共产党员的身份，不便留在特委工作，于是她只能随钱瑛到重庆南方局机关工作。此时许云身孕已7个月了。何功伟与许云分别是在8月21日的黄昏，两人期待着革命的胜利，期盼着幸福的重逢，满怀着对下一代的向往，恋恋不舍地分别了。许云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分别竟是他们最后的别离。

　　12月初，许云临产住进了重庆医院，她多么渴望何功伟能在她身边啊！可他远在恩施白区日夜与反动派周旋，哪有时间来陪她呢？她完全能理解，也能原谅。她一门心思想生个白胖胖的孩子，给他一个惊喜，这才是给他工作上的最大支持和精神上的最好安慰。孩子终于出世了，是个胖小子。许云欣慰地笑了，心想将来长大了跟他爸一起去干革命。孩子取啥名字呢？还是留给功伟来取吧。他爸爸现在叫何彬，那就暂时叫他小彬吧！

　　12月中旬，许云在重庆医院里收到何功伟的来信，他对许云说：“……生男育女是人生内容的一部分，鉴于你这次难产，我自责对孩子的出生没有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一切的辛劳由你承担着吧！” “虽然我的身体不大健康，但我没有感到疲倦，我想我永远不会感到疲倦的。”“天冷衣单，代小刘（惠馨）募集的棉衣请快寄来。因为她产后特别需要。”“此地气候恶劣（指政治气候），重庆山城亦恐相差不远，愿珍重……”读着何功伟的来信，许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甜蜜，又感到无比的思念和担扰。

　　1940年底，许云的儿子刚满月，她便抱着孩子照了张相片，并将照片交给堂弟何功楷，嘱他请周恩来托人带给何功伟。可惜儿子这张满月照，何功伟牺牲前一直没能看到。

　　许云带着小宝宝在南方局做机要工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心中的爱人——何功伟。

　　1941年6月中旬，许云收到了公公何楚瑛转来丈夫何功伟从监狱带出来的信：“在临刑前不能最后和你见一次，不能吻一吻我们的小宝宝了！我一定坚守阶级立场，保持无产阶级的清白，忠实于党……此次的被捕，由于我自己的不慎。告诉我所有的朋友们，加倍的努力吧，把革命红旗举得更高，好好地教养我们的后代，好继续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

　　许云读罢，泪如泉涌，哭成泪人儿。此后的每年11月17日，何功伟牺牲的日子，她都要把丈夫这封饱含激情和理想的信，从箱底取出来，读一读，她觉得这好像是在与何功伟对话，在交流，每一次她都读得热血澎湃，泪雨滂沱！即使后来全国解放了，再后来她从全国妇联国内部副部长的岗位上离休了，她也仍然保持着这一几十年的习惯，每年读一读那封已经发黄了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