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捕入狱

　　1941年的元月，算阴历还是腊月。五峰山上刮起阵阵北风，又飘起了雪花，天阴沉沉的。

　　一天上午，羊湾医院来了一个身穿长袍，瘦削清秀的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人。他直接走进妇产病室。护士问他：“你找哪一个？”他说：“我是从重庆来的，因为学校放了寒假，我母亲特地叫我来看我姐姐的。”护士问明他说的“姐姐”名叫刘玉清﹙刘惠馨化名刘玉清﹚后，想了一下回答说：“没有这个人。”青年人马上装出十分难过的神情，用一套母女和姐弟骨肉的感情语言打动了这位护士。这位护士把他引进会客室，即时找来几位护士，向她们打听，都说没有此人。经过再三恳求，有位姓张的护士热情地把他带到医院办公室，让他等在门外，她独自进去查找妇产底册。不一会，张护士出来对他说：“有一个刘玉清，但她已在三个星期前出院了。”

　　青年人听到这话非常高兴，这时他看到张护士一副同情的样子，念头一转，又装出失望痛苦的表情，把她请到院子里，除了假惺惺向她表示感谢外，进一步向她打听刘玉清出院时的情况。张护士说不知道。青年人要求她一同回到会客室，护士们都围了上来，听张护士说完查找底册的情况后，有个护士说：“记得是有这个人，他出院时，有个男的来接她，帮她挟着铺盖，从后门走的。”青年人接着问：“有没有滑竿(即轿子) 来接？”那位护士说：“没有看到。”青年人只得自言自语地说：“姐夫太忍心，姐姐也太苦了。”青年人向护士们再次道谢，离开了医院。青年人边走边想，如有滑竿来接，产妇必定远去；如无滑竿，可能就在附近。所以，他从医院后门顺着山坡小道侦察，在一间破烂土屋里，找到一个老年妇女，先问她附近有无刚从医院出来的产妇。她说没有，也没有看到滑竿。

　　青年人仔细琢磨着：刘玉清生了小孩，不满月就出院，为了产妇和小孩的安全，很可能有人来医院取药。因此，第二天早晨，青年人带着糖果和橘子，借口向护士们道谢，再次去了羊湾医院。

　　在医院会客室里，护士们吃着糖果，开着玩笑。闹了一阵后，青年人趁机问她们：“我姐姐未满月就出院了，身体还没有复原，难道没有人来拿药吗？”有一位护士连忙说：“你不要急，你姐姐出院后，我还看到你姐夫来拿过几回药，他还会来的。”

　　青年人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毫不顾忌地握起了这位护士小姐的双手，连声道谢。

　　这个青年人，就是逮捕郑新民的军统少校特务刘裕绥。

　　阎夏阳根据郑新民的口供，马上派了刘裕绥去羊湾医院侦捕刘惠馨。这位少校特务没有想到出马碰上这样一位热心快肠的护士小姐，不但查出了一个刘玉清，还查出了刘玉清的丈夫，这样顺利得手，他简直不大相信这是真的。

　　护士小姐讲的是真话。不过，接刘惠馨出院的是马识途，而被狗咬伤还在换药拿药的却是何功伟。马识途把刘惠馨安顿好了之后，正是郑新民被捕的那一天，他离开恩施去来凤巡视工作，而且，他在清江渡口附近的桠口上，还碰到了郑新民被特务押解着迎面而来。郑新民看见了马识途，马识途也看见了郑新民。郑新民这时没有想出卖马识途，所以他同马识途擦身而过，没有和他打招呼。马识途这时根本没有想到郑新民已经被捕，因为郑新民撒手走在前面，两个特务紧跟在后。按照地下工作的严格规定，不是约定的时间和接头地点，是不能打招呼的，何况郑新民身后有人跟着。所以马识途也没有理他，走自己的路。何功伟呢，在马识途走后，继续以假夫妻的关系照料刘惠馨，隔几天去医院换一次药。当刘裕绥到羊湾医院侦捕刘惠馨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不拄棍走路了，再换上一、两次药，就可以开始执行把特委机关转移到鹤峰去的计划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治好了狗的咬伤，却还有只恶狼在窥伺着他。

　　刘裕绥这几天都到羊湾医院去。他带着殷勤和微笑同那位护士交上了朋友。他守候在一株腊梅树下，眼睛盯着20米开外的药房窗口。他请那位护士守在药房里，只要看见他的“姐夫”来了就立刻告诉他。他说姐姐的这个男朋友，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一天上午，刘裕绥来到了羊湾医院。l0点左右，空袭警报响了，刘裕绥随同张护士躲进医院的防空洞。不一会，药房的一位女护士匆忙跑来对刘裕绥说：“你姐夫来拿药了。”刘裕绥一听，真是喜出望外，连忙问道：“惊动他没有？”她说：“没有。”接着刘裕绥和张护士随她一同走到药房外面的一棵腊梅树后，药房护士暗地指明“取药人”让刘裕绥看清楚了。刘裕绥装着与张护士“谈恋爱”的神情，避免“取药人”对他们的注意。直等到“取药人”离开药房，走出后院，他才紧紧地跟了上去。

　　何功伟这是最后一次到医院拿药。他看到医院内像平常一样安静，药房右边小花园的那株腊梅树下，有个身穿长袍的青年人正同一位护士低语密谈，像是情侣，这也是常见的现象。他从药房窗口取了药，还是照例从医院后门口出去，下了坡，顺着一道山沟慢慢走回机关。快到丁字路口拐弯的地方，何功伟才发现刚才在医院腊梅树下谈情说爱的那个青年人，哼哼哈哈地跟在他的后面。何功伟有了警觉，拐过丁字口，停了下来，没有看见这个人跟过来，前后也没有发现异样，这才直接回到机关。

　　刘裕绥悄悄地跟在何功伟的后面。在一个西到土桥坝，东去上官坡，有一栋小民房的岔路口，“取药人”忽然不见了。刘裕绥连忙跑到路南高地观察，四面都无踪影，刘裕绥断定“取药人”一定是进了这栋小民房。

　　这时，刘裕绥认为时机已到，机不可失，必须立即行动。但又想到，对象起码在两人以上，我独自一人，而且周围环境陌生，难于下手。他只好赶往离此约半华里的下官坡，找人协助。路上正好碰见两个人，是佩有湖北省政府秘书处符号的木工和伙夫。刘裕绥掏出手枪和秘密工作证，迫使他二人随他回到看得见岔路旁那栋小民房的地方，命令他们一个在屋前，一个在屋后，对小民房进行监视。刘裕绥对他们说：“我发现一个汉奸，就在上面路边的那栋小民房里，你们去监视那幢房子，只要有一个二十四五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的青年人走出来，就来一个人向我报吿。我就藏在前面那丛灌木林里，在那里等你们。听到没有？”这两个人听说捉汉奸，连忙答应照他的吩咐办。

　　大约20分钟后，何功伟从小民房出来了。何功伟走了一段路，就被守候在那里的木工和伙夫发现了。木工跑去向刘裕绥报信，说目标出现了。刘裕绥定神一看，正是取药的那个人，他正朝着上官坡的方向走去。

　　当何功伟走到离屋较远，屋内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刘裕绥赶上前去，将他拦住，掏出手枪说： “ 你被逮捕了。”

　　何功伟望了望他，镇定地问：“你凭什么要逮捕我？”

　　刘裕绥说：“不凭什么，就是要逮捕你！ 跟我走。”

　　何功伟又问：“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刘裕绥说：“不知道。知不知道没关系，我就是要逮捕你。”

　　何功伟见刘裕绥蛮不讲理，再也不说话了。就这样，刘裕绥把他带着绕道进城，关押在鼓楼街l 6号。

　　刘裕绥把何功伟押到鼓楼街16号，又马上带领一批特务赶到羊湾，搜查这幢平房。他不知道被他抓的人是何功伟，也不知道这里是特委机关，他只是把何功伟当作了刘惠馨的丈夫，估计刘惠馨可能在这里。这群特务冲进这栋小民房，正好看见一个妇女摇着一个摇窝。刘裕绥端详这个妇女，拿不准是不是刘惠馨。这个妇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群拿枪的便衣特务惊呆了，问：“你们想做什么？”刘裕绥试探着恐吓说要抓她。一个老太婆跑出来同刘裕绥争吵，并且叫嚷：“我的儿子也是吃粮当官的。”还拿出她儿子穿军装的照片和证件给他们看。刘裕绥就问她们这房子里还有没有一个姓刘的月母子，老太婆说：“后面有一个女的才从医院生孩子回来不久。”刘裕绥带人冲了过去。撞开房门，只见一个青年妇女抱着一个婴儿，端坐在床沿上。房间里有一个生着火的炉子，上面有一堆还在冒着青烟的纸的灰烬。

　　刘惠馨被捕了。当她听到前面有吵闹的声音，知道出事了，迅速将重要文件清出来，放到火炉上面烧掉了。

　　第二天，张翼夫妇也被捕了。

　　郑新民供出刘惠馨后，又交待了鄂西地下党组织的许多线索，致使中共鄂西特委机关遭到彻底破坏，郑新民因而就在恩施“高干会”当上了中校“审讯专员”。

　　弥漫的乌云，从五峰山连珠塔顶压盖下来，笼罩了整个恩施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