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千宠爱集一身——杨贵妃(2)

　　因为宠幸贵妃，唐玄宗视金钱如粪土，对贵妃家族赏赐无数，每年给贵妃三位姐姐的脂粉钱就达数十万之多，各种金银器物、奇珍异宝更是无从计数。此时贵妃家族皆在京中构建了豪华的府邸，据史书说：“（贵妃）姊妹昆仲五家，甲第洞开，僭拟宫掖，车马仆御，照耀京邑，递相夸尚。”还说，他们每建构一堂一屋，耗费往往逾千万计，一旦发现有建筑规格比自己的要宏伟，就又把自己的拆掉，重新建造，其土木之工，昼夜不停。唐玄宗每有赏赐以及全国各地馈送，五家都一家一份，宫中的使者每日往来不绝。自开元以来，“豪贵雄盛，无如杨氏之比也”。

　　自此以后，唐玄宗游幸骊山温泉宫的次数比以前更勤了。骊山是秦岭东端的支脉，在今西安以东30公里的临潼县境内。它海拔1265米，山上有青松翠柏，山下有良田美沃，一片山清水秀的田园风光，令人陶醉。每当夕阳西下时，晚霞将青山绿水抹上一层淡淡的彩色，十分迷人，自古为长安八景之一。不独有此，骊山自古出温泉，引得周、秦、汉、隋各代王朝权贵在这里修筑离宫，引香汤沐浴。骊山泉又叫神女泉，神女泉水温43摄氏度，每小时流量百余吨，富含多种矿物质和有机物，有治愈沉疴之功效。唐朝也在此大兴土木，建有离宫，唐玄宗将其更名为华清宫。华清宫依山而建，气派十分豪华。唐玄宗为杨贵妃修建的浴池则更是豪华十分，浴槽底部铺设绿宝石，以大理石环绕，内饰金银珠玉。唐玄宗每年十月游幸华清宫，有杨国忠姊妹五家扈从，每家一队，穿着一种颜色的衣服，五家合队，“照映如百花之焕发”。游幸队伍往往绵延于路，“川谷成锦绣，香闻数十里”。

　　唐玄宗晚年清静无为，最好宫中宴饮娱乐，每日乐此不疲。他对音乐歌舞的迷恋程度并不亚于对杨贵妃的迷恋。或者说，正因为有了杨贵妃这样的知音，他对音乐歌舞才有这么高的兴致。他多情又多艺，才在音乐歌舞中倾注着他的欢乐、悲伤和爱情等真实情感，使他的艺术水平达到一定的境界。而唐玄宗的多情又多艺，也开始让杨贵妃着迷。在两《唐书》的“音乐志”、“礼乐志”里，就有不少玄宗和杨贵妃唱和共欢的记载。

　　唐玄宗最喜爱的乐器是笛子和羯鼓，尤适意于羯鼓。史称唐玄宗性情俊迈，因此不喜欢琴声，琴声太缓，太从容，远不如羯鼓那样令人振奋。有一次，他命乐奴弹琴，曲未终了就听得不耐烦了，把乐奴打发走，喝令内官说：“速召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看来，他视琴如秽物一般厌恶，可谓爱憎分明。当时宰相宋瑾也喜欢羯鼓，君臣有时在议政之余谈到羯鼓的质量和击法。宋形容击鼓的形象是“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山峰意为不动，雨点意为碎急。教坊艺人吕元真击鼓最绝，头上置一水碗，曲终而水不倾动。玄宗在藩邸时就耳闻吕元真的技艺，但后来多次召他来，吕元真自恃才高，每每婉拒，唐玄宗不忍杀他，便终身不授官给他，而同时却给他的同道授以很高的爵位，以报复他。唐玄宗对音乐的精通程度，在历代帝王中无人与之比肩，而杨贵妃也精通音乐。这就把一个宫廷简直变成了歌舞场。他们选乐工300多人，宫女数百人，在宫廷的梨园教授乐曲，培养了一大批音乐舞蹈人材。后来的戏子被称为“梨园弟子”，这一名称即由此而来。在内廷歌舞场中，唐玄宗经常亲自在乐队中操艺。当教坊女艺人谢阿蛮伴舞玄宗创作的《凌波曲》时，唐玄宗的哥哥宁王吹玉笛，杨贵妃弹琵琶，唐玄宗击羯鼓，马仙斯击方响，李龟年吹筚篥，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在赏花宴上，唐玄宗亲自吹笛伴奏，杨贵妃唱歌，宛如一对艺人夫妻。当时，禁中牡丹花开，玄宗和杨贵妃相携在兴庆池东觉香亭前赏花，乘兴召来梨园弟子中的十几个高手，以歌咏花。李龟年为当时首屈一指的歌唱家，这时，他手持檀板，在乐人的吹奏下正要一展歌喉，唐玄宗止住他说：“赏名花，对着贵妃，为什么还用那套旧歌词？”便命李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学士李白立即献上新词。李白酒尚未醒，援笔写下了三首《清平乐》。其一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其二云：“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其三云：“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觉香亭北倚栏杆。”李白将新词奉上，玄宗立即命梨园弟子调弦配曲，催促李龟年演唱。这时杨贵妃含笑手持玻璃七宝杯，酌西凉州葡萄酒，情意饱满地领唱。玄宗拿过玉笛吹奏，杨贵妃边饮边歌，酒酣歌酣情亦酣，玄宗伴奏也不忘调情，每当曲终将转换时，他往往故意拖长笛声以媚之。

　　唐玄宗制曲的才能，那是行家都极为称赞的。据《羯鼓录》中记载：“玄宗洞晓音律，由之天纵，凡是管弦，必造其妙，之作调随意即成，不立章度，取适短长，应指散声皆中点拍，至于清浊变转，律吕呼召，君臣事物，迭相制使，虽古夔、旷不能过。”这一评价是相当高的。笛子是玄宗制曲的工具，经常按笛来创作新曲。一次坐朝时，高力士发现玄宗不停地用手指上下按其腹。退朝后，高力士问玄宗：“陛下向来未用手按腹，莫非圣体有恙乎？”唐玄宗说：“非也。吾昨夜梦游月宫，诸仙娱吾以上清之乐，寥亮清越，殆非人间所闻也。酣醉久之，合三诸乐以送吾归。其曲凄楚动人，杳杳在耳。吾回，以玉笛寻之，尽得之矣。坐朝之际，虑所遗忘，故怀玉笛，时以手指上下摸寻，非身体不安也。”高力士即告贵妃，贵妃请聆听玄宗此曲，唐玄宗欣然吹奏，吹罢，杨贵妃请问曲名，玄宗笑说道：“此曲名《紫云回》。”杨贵妃娇嗔地说：“陛下撇下臣妾，独上月仙宫，听了这么美妙的乐曲，该罚酒三杯才是。”唐玄宗的音乐才华让杨贵妃钦佩不已。玄宗好神仙术，他把他制作的优美乐曲都说成是受神仙的点拨，其实这是他对此艺术特别专注，沉溺其中，日有所思，在梦中成曲。《紫云回》如此，《凌波曲》也是如此。玄宗在东都洛阳时，白日做梦，梦中一女子容貌艳异，头梳交心髻，身穿大袖宽衣，翩翩来到御床前下拜。玄宗问：“汝何人？”该女答道：“妾乃陛下凌波池中龙女，卫宫护驾，妾实有功。今陛下洞晓钧天之乐，乞赐一曲以光族类。”于是玄宗奏了一支新曲，龙女再拜而去。梦醒后，玄宗将梦中的新作记了下来，名《凌波曲》。这支曲子是唐玄宗的得意之作，也是杨贵妃非常喜爱的作品之一。关于这对夫妻醉心于艺术的传说很多，其中最悬乎神奇的要数《霓裳羽衣曲》这一舞曲。据传说，唐玄宗登三乡驿，望女儿山，忽感光阴易逝，人生短促，越发向往极乐无忧的神仙生活。回去后，玄宗根据这一感受创作了《霓裳羽衣曲》。又一传说是，在天宝初年八月十五日夜晚宫中赏月之际，被玄宗请到宫中向他传授神仙术的罗公远，对玄宗说：“陛下能从臣月中游乎？”他取过一根桂树枝向空中掷去，化做一座色如白银的天桥。罗公远请玄宗同登此桥，行至数十里，眼前出现美丽壮观的宫殿。罗公远告诉玄宗这就是月宫，这时有仙女数百人在广寒宫中歌舞，玄宗被美妙的音乐所吸引，走上前去问：“此何曲也？”歌舞者答：“此《霓裳羽衣曲》也。”玄宗将曲调密记于心，走回宫时回顾，银桥神秘地消失了。《霓裳羽衣曲》从此被玄宗带到人间。在杨贵妃进宫之日，其实演奏的就是这首《霓裳羽衣曲》。后来，通过杨贵妃的再创作，此曲配上了舞蹈。与杨贵妃入宫时的女道人身份相关，这个舞蹈的服装、道具都用上了道教的羽服和幡节，此舞蹈成为杨贵妃最得意的舞蹈，自认为盖过了赵飞燕的成就。《霓裳羽衣曲》的歌舞及曲调，是唐代宫廷乐舞的名品，是杨贵妃和唐玄宗珠联璧合的杰作，也是他们爱情的象征。这一作品已经失传，其美妙之处难以形容。唐代诗人白乐天有幸在此歌舞出现约百年后的宪宗朝欣赏了它，记下了乐舞的盛况：“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间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于后柳无力，斜拽裙时云欲生”；“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Δ名花倾国两相欢

　　自杨贵妃入宫，渐与唐玄宗由肌肤之亲到两情相洽、身心交融，这对老夫少妻的爱情既有酣畅淋漓，也有波折起伏。杨贵妃的两次出宫，历来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在天宝五年（746年）七月的一天，也许是天气燥热的缘故，一大早他们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就互相发起了脾气。杨贵妃年少，又是娇宠惯了的，当然不肯轻饶，而唐玄宗作为一个帝王，也是脾气很大，也不肯俯就。一怒之下，唐玄宗不计后果地命高力士将杨贵妃送归杨家。送走之时，唐玄宗心里还恨恨的。可过不了多久，唐玄宗马上就后悔起来，想念起了贵妃。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内侍送来丰盛的御膳，唐玄宗一点食欲都没有。内侍慌乱起来，忙告诉高力士。高力士知道原委，忙跪在玄宗面前，劝玄宗道：“皇上别急，等贵妃娘娘消气儿了，就把娘娘接回来，皇上要保重龙体。”唐玄宗还故做生气的样子，不答。高力士又奏道：“要不，把皇上的心意转达给贵妃娘娘？”唐玄宗这才点点头。高力士正要退出去，唐玄宗叫住了他，说：“等等，将贵妃最喜欢的玩器给她送去，送什么由你做主，直到她高兴时为止。”高力士赶紧去办。宫中顿时热闹起来，几乎所有的仆役都发动了起来。随后，一车车的贵妃院供帐、器玩、廪饩源源不断地从宫中运往杨贵妃安顿的贵妃从兄家，一共有百余车。唐玄宗还不放心，又命内侍将御膳分送给杨贵妃。做完了这些，唐玄宗还是心神不定，看谁谁不顺眼，拿起凡是够得着的东西，乱摔一气，左右侍者动辄得咎。再过了一会儿，唐玄宗的情绪终于爆发，大骂侍者不会办事，命人用皮鞭子挞之，还不解气，自己抢过鞭子打起来。高力士送了东西回宫，见此情景，跪伏于地，奏请迎杨贵妃回贵妃院。唐玄宗这才平静下来，点点头。高力士连忙吩咐内侍出动。到了晚上，杨贵妃驾到宫外，唐玄宗命开安兴里门请入。杨贵妃来到御前，流着泪水伏地请罪。唐玄宗一见爱妃就判若两人，满腹的怨气化作千寸柔肠，欢然扶起，百般抚慰，真是一别胜新婚。次日，韩国夫人、虢国夫人进献食物，前来劝和这对夫妻。唐玄宗大开宴会，齐集乐人，作乐终日，为安抚被他大闹了一天一夜的左右侍从，他又一一封赏，赏赐的金玉珠宝不计其数。

　　杨贵妃的第二次出宫发生在天宝九年（750年），据说这次的夫妻矛盾缘起于唐玄宗吃醋。一次，唐玄宗于宫中正举行宴会，到了夜里，杨贵妃拿过玄宗之兄宁王的紫玉笛，离开宴席，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人把玩吹弄着。对于集玄宗之宠于一身的贵妃来说，那些后宫的妃嫔们早就心怀嫉恨，随时都在睁大眼睛寻找机会谗陷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可乘之机。这天夜里的事情，立即在后宫中传播开来。有人说贵妃对这个玉笛爱若珍宝，反复把玩，若有所思，实际上是对这个笛子的主人有情；也有人说贵妃早就私通宁王。诗人张祜听了这个谣言，曾写诗一首，诗云：“梨花静院人未见，闲把宁王玉笛吹。”在这里，吹玉笛是影射通奸的意思。而这句诗在宫女中悄悄地传播开来。关于杨贵妃和宁王之间关系暧昧的谣言，很快就传到了唐玄宗的耳中。尽管到这时宁王已经去世，但唐玄宗因为宠爱杨贵妃至深，所以他醋意大发，十分震怒，当即命人把杨贵妃送回杨府。而且这一次大有决绝的意思。

　　其实，对这件事杨贵妃完全蒙在鼓里，她不知道唐玄宗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宁王李宪是唐玄宗的嫡兄长，睿宗的嫡长子。按理说他才是睿宗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因为唐玄宗有诛杀韦后及其党羽的大功而让贤，自己甘当皇兄。唐玄宗对此一直心存感激，在宁王于天宝元年去世后，他特地给宁王加谥号为“让皇帝”。李宪在生前，也是一个爱好音乐的人，唐玄宗又对这个兄长亲热异常，所以每次宫中宴饮娱乐，宁王都在其中，毫不避忌。宁王最擅长吹玉笛，杨贵妃也喜欢吹玉笛，互相交流探讨也在所难免，嬉戏玩笑恐怕也会很多，从年龄上讲，他们像爷爷对孙女，如果知道这种淡淡的亲密关系也就不奇怪了。至于宁王的紫玉笛为什么会在杨贵妃之手，无从查考，但宁王不会愚蠢到搞这种私相授受。如果考虑到宁王已经去世八年，就因为杨贵妃吹紫玉笛而大泼其醋，这不是宠爱杨贵妃的唐玄宗会做出来的事。问题的关键是，宁王乃是寿王的养父，杨贵妃又原是寿王的妻子。宫中的这些传闻，易于使唐玄宗想到这句“自古嫦娥爱少年”的话，认为杨贵妃对寿王旧情未断，这是唐玄宗最感伤情的。

　　杨贵妃失去了唐玄宗的宠爱，就等于是杨家满门都失去了既得的权势，杨家顿时大乱起来。杨家人轮番入宫谢罪，请求唐玄宗宽恕贵妃，没有想到唐玄宗反而怒上加怒。这时，一名在武则天之朝就曾得势的奸诈之徒吉温，此人平日专靠谄媚有权势者，陷害异己，以保其身并求富贵。在玄宗朝初期，他并没有得势，后来他趋附宰相李林甫，渐成气候。他见杨家得势，杨国忠扶摇直上当上了宰相，其势力必定会超过李林甫，于是又投靠了杨国忠。杨贵妃被送出宫后，吉温便给杨国忠出主意说，他已看透了皇上的心思，皇上是不会忍心失去杨贵妃的。他所以把杨贵妃贬出宫廷，只是一时嫉妒，一时感情用事而已。皇上绝对不会惩罚和忘掉杨贵妃。现在，与其向皇上谢罪，莫如等待杨家以外的第三者从中斡旋。并且，万一说话不注意，得罪了皇上，反而会使皇上失去宽恕贵妃的机会。最后，吉温把一切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不久，吉温觑了个机会，向玄宗说：“贵妃有悖圣意，罪合当死。但贵妃久承恩顾，何吝惜宫中一席之地供她安身呢？既要加罪，请在宫中赐死可也。陛下令其归家，她自知有罪，又思念皇上，难免会有一死，皇上何必忍心让她在宫外受这种羞辱呢？贵妃之苦，确实让人感到可怜哪。”果然，唐玄宗听了这话，大为心动，当即命一个叫张韬光的宦官带人去看望贵妃，并带去皇上赏赐的御膳，表示和解和悔悟之心。贵妃在使者面前，领赏谢恩，哭泣了一阵后，她止住眼泪，让使者回去后代她向皇上谢罪，说：“臣妾之罪，虽万死也难赎之。今皇上并不加罪，反而赏赐食物，真是皇恩浩荡，臣妾感激涕零。妾身上所有衣物、所佩带的金银珠玉，皆为皇上所赐，此外无一物可回献皇上。惟有发肤乃父母所遗，呈献皇上，做永诀之物，妾当一死，以报皇恩。”杨贵妃不听使者的劝阻，拿起剪刀剪下一绺乌黑发亮的秀发，交给使者。使者惟恐发生意外，留下几名随从看住贵妃，自己急忙回宫，将事情的经过奏闻皇上。唐玄宗一见到这一绺乌发，心中的乌云顷刻化为乌有，对杨贵妃的举动又是吃惊又是心痛。他立即命高力士急赴杨家，当天就把贵妃接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