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作者：马克·吐温
第八章 突遇吉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太阳光穿过树叶，在草地上留下了一些斑斑点点的图案。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把树叶吹得微微作响，一只狐狸在离我不远处吱吱地冲我叫着，像是在亲热地和我打着招呼。我猜现在已经10点多了。我躺在草地上，又抽了一袋烟，我觉得现在舒服极了，我的心情现在很好。
我现在才觉得大自然是如此的美好，在这种美好中，我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尽情地享受着脱离苦难生活后的自由。突然一种沉闷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我赶忙跳起来朝沙洲跑去。我躲在矮树丛中朝发出的响声望去。我看见上游远处的水面上，有一只载满了人的船正朝下游漂来，船边走边朝水里放炮。原来刚才我听见的轰隆声是放炮的声音。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人们朝水中放炮，是想让我的尸体浮出水面。
现在我饿了，但是我不能点火做饭，因为我怕那些人会看见这儿冒烟，于是我就坐在那儿等那些人离开。突然我想起，他们打捞尸体时，一定会把灌了水银的面包扔进水里。想到这儿，我就朝可能漂来面包的方向走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个双料大面包朝我漂过来了，我拿一根树枝差点儿就要够着它了，但是我脚下一滑，没够着，面包又向远处漂去了。但我没灰心，因为我相信一会儿还会有面包漂过来的。不一会儿，又一个大大的双料面包漂了过来，由于这次有了经验，所以我很快把面包捞了上来。我把面包里的水银抠掉，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如果不是人们打捞我的尸体的话，我可吃不上这么美味的面包。
吃完面包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猜想现在道各拉斯寡妇和撒切尔法官还有牧师一定在为我祈祷，就像当初我和汤姆.索亚还有乔.哈波失踪后人们为我们祈祷一样。
我点燃烟，坐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继续盯着河面上的那艘船。我暗想，等船顺水漂下来的时候，我就趴在地上仔细看看船上都有什么人。
我正想着，那艘船果真朝我驶过来，我赶忙趴在地上。船现在离我很近了，我清楚地看见船上站着我爸爸，撒切尔法官、汤姆.索亚、撒切尔.贝奇和乔.哈波等人，几乎该来的人全来了。我清楚地听见他们在谈话。我听见船长说：
“现在大家一定要瞧仔细了，由于这地方比较平坦，所以大水有可能把他冲到岸上去，大家一定要仔细察看岸上有没有他的尸体。”
我可不希望他们发现我的尸体。现在船上所有的人都朝我趴的地方瞧。他们全神贯注地朝我藏身处瞧着，如果我爸爸不在船上的话，说不定我会大叫一声跳出去的。船上的人仔细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后来，我听见船长大喊了一声：
“请大家站开些，要放炮了！”
话音刚落地，炮就响了，那声音差点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如果那炮装有真炮弹的话，我想我肯定没命了。谢天谢地，船上的人在炮响后没有发现我的尸体，这时又听船长说了一声：
“唉，我们大家走吧，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尸体一定不在这儿，咱们去别处找找吧。”
说完，那艘船掉转船头走了。他们又去另一个地方寻找我的尸体了。当我听见炮声不再响起的时候，我放下心来，我知道现在船和船上的人都已经回到了村庄。这时我不怕有人打扰我了，我跑到树林中，用我带来的破毯子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我把我带来的东西都放进了帐篷里，以免被雨淋湿了。干完这些活儿后，我跑到河边钓了一条大鲤鱼。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在帐篷附近点了堆火，开始做晚饭。吃完晚饭后，我又在河里撒了网，想捕点鱼做为明天的早餐。
天黑下来后，我坐在火堆边，抽起了烟。刚开始我觉得这种生活挺有意思，可没过多大会儿，我就感到了孤单。于是我又跑到了岸边，看着那哗哗流过的河水，数着天上的星星，我的数学学得不好，我把天上的星星数了好几遍也没数清。数着，数着，我困了，于是我就回帐篷里睡觉去了。
就这样过了三天三夜。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决定在杰克逊岛上转一转，既然这个岛上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我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小岛的主人。做为小岛的主人，那么视察自己的领地，便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背着枪在树林中闲逛着，我找到了许多野果子，我边吃边走，没过多大会儿，我就来到了岛的尾部。这时我想用枪打点野物，突然我觉得草丛好像动了一下，我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条大蛇溜走了，我差点踩在大蛇身上。我朝大蛇溜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并且对着它放了几枪，但没打住。那条大蛇溜得可真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我追着追着，突然，我的脚踩在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我仔细一瞧，吓得我腿都软了，原来我踩在了一堆营火的灰烬上面。毫无疑问，肯定有人来过这里。我容不得细想，撒腿就往我的宿营地跑去，看来我还不是这小岛的唯一主人。
当回到我的宿营地之后，我把我带来的所有东西又都放在了小木筏里。然后我弄灭了我那堆营火，把营火留下的灰烬撒开，收拾得就像很久以前曾经有人在这里点过火似的，做完这些后，我爬到了一棵树上。
我呆在树上朝四周警惕地看着，可过了两个小时，我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后来我觉得我总不能老呆在树上，于是我就从树上爬下来，跑到小木筏那儿吃了点东西，然后又跑了回来。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我饿得快不行了。于是趁着月亮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划着小木筏到了对岸。在那里我做了顿饭，吃完后，我把筏上的东西又搬到了树林中，准备在那里过夜。突然我听见一种奇怪的响声，像是马的声音，过了没几分钟，我又听见了人的说话声。我用闪电般的速度将那些准备过夜的东西又搬到了小木筏上，然后悄悄地朝树林里发出声音的地方爬去。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说话，我还没爬多远，就听见一个男人在说：
“咱们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马也跑不动了，我也有点累了……”
我还没等听完这些话，就溜到小木筏上，轻轻地划着小木筏离开了。我又回到了杰克逊岛，我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和我呆在岛上。这一夜我仍旧呆在树上，我虽然很困但没敢睡觉，我向四周看着，希望能发现点什么。可是天快亮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我从树上溜了下来，我决定去昨天发现营火灰烬的地方看个究竟。于是我扛着枪，轻轻地朝那个地方走去。我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听听有没有声音，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我才接着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不幸的事儿降临到我头上，我找不到那个地方了。我停下来，仔细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凭着感觉又朝前走去。突然，我发现树丛中有一点火光。我立刻屏住呼吸，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朝发出火光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我离那发出火光的地方很近了，我看见火堆边躺着一个男人，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因为他头上蒙着毯子，所以我没看清他的长相。我躲在离他三四米远的矮树丛中看着他。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个人醒了，他揭开头上蒙着的毯子，打了个吹欠，伸了个懒腰，然后坐了起来。这下我看清了他的长相。我的天，原来这个人是沃森小姐的黑奴吉姆。我高兴极了，立刻从树丛中跳出去，对他大叫了一声：
“吉姆！”
吉姆听见这声喊叫后，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
当他看见是我时，顿时吓傻了，一句话也没说，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好不容易他才缓过劲儿来，然后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语无伦次地对我哀求道：
“求求你，千万别伤害我，我从来没有得罪过鬼魂，看在我曾经帮助过你的份上，你别吓我了，你回到河里去吧，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人们都说，在河里淹死的人，鬼魂应该呆在河里。求求你，快回去吧，饶了我吧。”
说完，他咚咚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看见吉姆我真是高兴得发狂，我再也不用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岛上生活了。我很快让他明白了我没有死。我告诉他，我是为了躲开我爸爸才来到这个岛上的。吉姆真是个忠实的听众，我对他说话时，他居然一个字都没说。后来我说：
“天亮了，咱们该吃早饭了，把你的营火弄旺点儿。”
“早饭？我可只有草莓和一些野葡萄，你肯定吃不惯的。这样吧，你不是有支枪吗？你可以打些比野果子好吃的东西来。”
“你每天就吃草莓和野葡萄？你咽得进去吗？”
“我不吃这些东西吃什么？在这个岛上我什么都找不着。”
“那我一会儿去给你打点比草莓好吃的东西来。对了，吉姆，你是什么时候来杰克逊岛的？”
“就是在听说你被人杀了的那天晚上来的。”
“我的天，你在这儿都呆了那么多天了？”
“是呀，我是呆了好几天了。”
“这些天你一直都是在吃野果子吗？”
“除了野果子，我还能吃什么？”
“我想你大概快饿昏了吧？”
“没错，我饿坏了，现在就是给我头牛，我都能吃进去。对了，哈克，你来这个岛上多长时间了？”
“从我被人杀死的那天晚上开始，一直到现在。”
“我的天，你也在岛上呆了这么长时间了？那你每天都吃什么呀？对了，咱们别说了，咱们现在还是打点什么东西来吃吧。”
说完，我领着吉姆朝我藏小木筏的地方走去。吉姆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点了一堆火，我把面粉、腌猪肉、咖啡、糖、煎锅、油等东西都拿到了火堆边，吉姆看见这些东西，又吃惊又高兴。接着我又从河里钓了一条大鲤鱼。吉姆用他的刀子把鱼剖开膛洗干净，用油煎了它。
半个小时后，一顿丰盛的早餐摆在了我们面前。吉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那些东西填进了他的肚皮。吃饱后，我和吉姆躺在火堆边抽起了烟。过了一会儿，吉姆说道：
“哈克，在那间小木屋里被杀死的人是谁呢？”
听完吉姆这句问话，我哈哈大笑，于是我就把那件事从头到尾讲给他听。他听后直夸我聪明，他说就是汤姆.索亚也想不出来这么好的主意，我听了他这话后，心里很得意。后来，我又问他：
“吉姆，你为什么来这里？”
吉姆看来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说：
“我看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为什么，吉姆?”
“唉，这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我告诉你后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发誓，我决不把你告诉我的话说出去，否则让我立刻倒地而死!”
“那好吧，哈克，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来这儿的。我……我是从寡妇家逃出来的!”
“吉姆！你是逃出来的？”
“是的，你千万记住，不许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情，听见了吗，哈克?”
“你放心吧，我决不会说出去的。我说话算话。更何况我恨透了你的主人——沃森小姐，无论如何我也不回寡妇家了。这下你相信了吧。你如果相信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吧。”
“那好吧，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我的主人——沃森小姐，她一天到晚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在她眼里，我连狗都不如。最近有个黑奴贩子老在咱们村里转悠，我担心她会把我卖掉。有一天我路过沃森小姐的卧室时，听见她对寡妇说要把我卖掉，听完这话后，我赶紧从寡妇家跑了。
“我沿着山路向码头跑去，我想去那儿偷一只小船，但是码头那里人很多，没有机会下手。码头一整夜都有人，所以我一直没偷成小船。后来到了早晨，大约八九点钟的样子，码头上的人都说你爸到村里来了，并且带来了你被杀的消息。我听了你被杀的消息后，心里很难过。可是我现在见你没死，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我在码头的刨花堆里呆了整整一天，把我给饿坏了，可是我心里却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沃森小姐和道各拉斯寡妇吃完早饭后，就要去教堂，而且得去一整天，她们早上见不着我，肯定会认为我放牛去了，不到晚上她们不会发现我逃跑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后，我顺着河岸往前走去，大约走了两英里后，我来到了一处没有人家的地方。我在码头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样逃跑，才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我继续往前走，那么我就会留下脚印，如果我偷只小船，人们一定会发现小船被偷，那样他们就会知道我过了河，并且还会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我。所以我想：我找个木筏划到对岸，那就什么痕迹也留不下了。
“我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突然我看见前面拐弯处有一道亮光，那亮光慢慢向我移来，原来是一只坐满了人的木排，木排上的人提着灯笼像是在寻找什么。我赶忙跳进河里，推着一根大圆木向河中间游去，等那只木排快接近我时，我把头藏在大圆木下面，当木排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就游到了木排的尾部，一把抓住了木排。这时候天空中乌云密布，天很黑，所以我就爬上了木排。由于木排上的人都在中间坐着，所以他们没发现我。”
“当木排快到杰克逊岛时，木排上有个人提着灯笼向木排尾部走来。我怕被人发现，所以我赶忙溜下木排，朝杰克逊岛游来。由于我把我的烟袋和烟叶还有火柴都放在帽子里了，所以没被水弄湿。上岸后，我就在你刚才发现我的那个地方点了堆火，烤干衣服后，我就在树林里睡了一觉，从那以后，我就白天在树林里找草莓和野葡萄吃，晚上就回火堆旁睡觉，一直到碰见你为止。
“这么说，你来了岛上之后，一直没吃过肉和面包吗？你怎么不捉两个乌龟吃？”
“白天我不敢去沙滩捉乌龟，晚上又看不见乌龟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能捉到乌龟呢？”
“唉，看来你这些天受了不少罪，白天总得藏在树林里，你听见人们放炮了吗？”
“我听见了，我知道他们是在找你，我躲在沙滩边的矮树丛中，看着撒切尔法官他们乘坐的船从岛边经过。”
我和吉姆正说着话，这时有几只小鸟贴着地面飞来飞去，吉姆对我说这是天快要下雨的征兆。我想用枪把那几只小鸟打下来，可吉姆却阻止了我，他告诉我，谁要是打这种鸟谁就要倒霉。接着他又告诉我，吃饭时不能数东西，太阳落山后不能擦桌子，否则就会倒霉的。吉姆还告诉我，蜜蜂从来不蜇傻瓜。按照他的说法，那我就一定是个傻瓜，因为蜜蜂从来不蜇我。
后来，我觉得他老说些让人倒霉的事有些不太吉利。于是我就问吉姆：
“喂，吉姆，有没有能带来好运的兆头呢？”
吉姆对我说：
“当然有能给人带来好运的兆头了，如果一个人的胳膊和大腿都长满了毛，那么他就会发财。”
“吉姆，那你的胳膊和大腿上有毛吗？”
“当然有了，难道你没看见吗？”
“那你发财了吗？”
“没有，不过我以前阔过一阵子。有一次我有二十块钱，可是我做生意赔光了。”
“吉姆，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倒卖牲口。”
“倒卖什么牲口？”
“倒卖了一头牛，刚开始我买的时候，牛还好好的，可没过一天，它就死了。”
“那你赔了多少钱？”
“赔了15块钱，我把牛皮和牛油卖了一块二毛钱。”
“那你应该还剩6块二毛钱，你又拿这笔钱做了什么买卖？”
“我在银行里存了六块钱……”
“什么？银行？”
“对，是银行，你还记得老海斯家的那个拐腿黑奴吗？他开了个银行，他对我们说，如果我们在他那里存一块钱，到年底连本带利给我们5块钱，因此我把那6元钱存入了他的银行，这样到年底我就能得到30块钱。可是过了几天，那个拐腿黑奴被卖到新奥尔良去了，这么一来，我的6块钱又赔掉了。”
“吉姆，你拿那二毛钱干什么了？”
“唉，我本打算把那二毛钱花掉。可是我的那个毛球却告诉我，让我把钱送给一个叫巴夫伦的黑奴，于是我就把这二毛钱送给他了。”
“那个巴夫伦拿上钱干什么去了？”
“唉，别提了，这个傻瓜拿着钱去了教堂，他听见牧师说谁要是把钱施舍给穷人，那他准能收回一百倍的利钱，于是巴夫伦就把钱施舍出去了。”
“那他得到了一百倍的利钱吗？”
“根本没得到，甚至连原来的那二毛钱也没有了，牧师的话全是骗人的。我真后悔把钱给了巴夫伦，现在我连一分钱也没有了。”
“别伤心，吉姆，把钱施舍给穷人是件好事，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只要你以后能发了财，那么这二毛钱算得了什么。”
“哈克，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我现在很富有。你知道吗，如果现在我把自己卖了的话，能卖600块钱呢，我真希望自己能得到这笔钱，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